「多謝首輔大人關心,本王身體十分康健。」東陵王笑著應答,臉頰紅潤,氣色果然相當好。
臨王微微噙起唇角,並不說話,只是將視線緩緩投向剛剛趁亂走進朝列中的禮部侍郎項少初。
眾人隨著他的視線,準確無誤地找到了讓王上誤了早朝的「禍首」,紛紛投以怨怒的眼光。
對於這種「萬箭齊發」的目光攻擊,項少初早已相當習慣。他鎮定地走到東陵王玉座的腳邊。
東陵王笑看著他:「項大人,你是我朝中棟樑,可要珍重身體。」
「多謝王上關心,下官必會珍重。」
戴著禮冠的他,兼掌朝議進行的次序。
臉上掛著一抹無人可解的表情,他朗聲宣道:「朝議開始,有事上奏,無事退朝。」
*** *** ***
同關在北風的呼嘯下,捲起了漫天的沙塵。
夜裡,那刮入耳目的風勢才平息下來,為沙塵所覆蓋的天空漸漸恢復清澈後,登上名為望京的敵樓,幾乎可以看到遙遠帝京的燈火——儘管那只是出於思鄉的想像,卻為戍邊的將士們提供了一縷慰藉。
這是個寧靜的夜。
邊關無事,便是好事。這平靜意味著,他們遠在國境中的家人們正安全地過著快樂的日子。
兵士們在一日例行的操練後,依然精神抖擻地留意著邊界的動靜。
東陵與北宸兩國雖然已經維持了三年的和平,但戍邊的兵士們仍然不敢輕忽任何可能的危險。
容四郎站在高聳的城垛上看著清澈如洗的夜空,良久,竟發出一聲深長的歎息,令站在附近的兵士有些訝異。
「軍師怎麼突然歎起氣來了?」
問話的是一名年輕的士兵。他跟隨紫衣將軍戍邊已經堂堂邁入第三個年頭了,從沒見過將軍身邊這名看不出實際年齡的青衣軍師歎過一聲大氣。
軍中的弟兄們都知道,容軍師向來莫測高深,滿肚子良策寶計。
聽說三年前狼河一戰時,便是因為容軍師的獻策,東陵軍才能勢如破竹地打敗北宸的軍隊。從那時起,這名原先跟隨在當時還是都統的紫衣將軍身邊的不起眼的青衣男子,才得來一個「料事如神」的封號。
而他的身份、來歷更引起諸多的揣測。
他的相貌乍看之下並不起眼,甚至有些平凡,但若細瞧,會發現他有一對極為修長的眉以及微微上揚的鳳目,與東陵男子生來粗眉大眼不太相同。
他的身骨看起來並不強壯,身量一般。他從不穿戎裝,只作輕便的文士打扮。
由於他一年四季都穿著藏青色的衣裳,因此軍中的弟兄們私底下都稱呼他作「青衣諸葛」。
這樣一名儒士卻能耐得住北漠沙塵之地的艱苦,與他們一起長年守邊,著實令人感到欽佩。只是不知為何,從不歎氣的他,今日卻竟然歎氣了,這實在不像是他平日的舉動。
容四郎收回觀看天象的視線,轉看向站立在他身邊的年輕士兵,不答反問:「硯青,你今年幾歲啦?」
被喚作硯青的年輕兵士並不意外容軍師知道他是誰。
戍邊八千兵士,將軍和軍師不僅知道,也記得每一個兵士的名字和相貌。
「回稟軍師,我今年一十有九。」
容四郎點頭笑道:「十九歲啊,你知道嗎?紫將當年在你這個年紀時,也是一個戍邊的兵士。」
硯青立即道:「紫衣將軍英勇無敵,是個蓋世英雄,硯青怎麼敢跟將軍相比。」言語中透露出對上司無比的敬佩與崇拜。
「怎麼不能?」一個不怒而威的聲音介入了他們的談話。
來者正是被營中兵±們視為蓋世英雄的紫衣將軍衛齊嵐。
只見他身穿御賜紫金戰袍,腰間配戴一把鋒利無比的銀蟠寶劍,劍鞘沒有額外的裝飾,只有一枚雞蛋大的御賜明珠懸於劍柄,卻跟配戴寶劍的男子一樣,使人不敢抗顏直視。
其實,如果有人膽敢仔細地看一眼這名威震八方的青年將軍,便會發現,他的身形不但沒有傳說中像龍虎一樣的高大威猛,目光也不似鷹隼般銳利駭人。相反的,他頎長的身量因常年習武而結實俐落,雙眉間蘊藏豪邁之氣,眼神中卻有一股武人少有的溫和暖意。
這名將軍雖稱不上俊逸無雙,卻也是個相當英俊的男子。御賜紫金戰袍穿在他身上不但沒有讓他行動遲緩,反而更襯得他英雄的蓋世鋒芒。
狼河戰後,他受冊為紫衣將軍,而追隨他身側的將士們,皆稱他為「紫將」。
紫將之名,威震邊關。
同關三年無事,鄰國不敢邊犯,關內的百姓們都認為是因為有這名英雄將軍駐守的緣故。他不僅免除了邊地之民遭受戰亂的痛苦,還帶領著兵士們在同關城內墾地囤田,為邊地艱苦的生活帶來了希望。
私底下,他們愛他、敬他如神祇。但人們不知,三年前他加官封爵,手中更握有十萬兵力,與兩位上將軍兵權三分,儼然成為國中第一武將,正是意氣風發之時,怎麼會突然自釋兵權,離開王城,來到這荒涼邊地,僅僅領著八千人馬戍守關防?
「將、將軍!」硯青急忙打直雙腿,崇敬地看著他。
衛齊嵐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必緊張。
「硯青,你聽好。名義上我是將軍,你是下士,但只要你同我一起站在這道城牆上的一日,我們便同是東陵的兵士,沒有尊卑之分。這句話我不會說第二遍,但我要確定每個人心裡都清楚這一點。」
硯青立即精神一振,「是的,將軍。硯青明白了。」
容四郎微笑地看著硯青精神抖擻的挺直身體,他轉頭對衛齊嵐說:「將軍請隨我來,我帶你看樣東西。」兩人只有在部屬面前,才會以軍銜相稱。
衛齊嵐點點頭,跟著容四郎移步到烽火台前,無聲地遣退站崗的士兵。
兩人一同抬頭看向毫無遮蔽的天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