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人都沒有回來,太太。」他認真地說。他的外表就是個十足的拉丁人,短小結實,黑色的直髮,深棕色的大眼睛。「叢林把他們吃掉了,沒有人再看過他們。」
婕安並沒有糾正他認為她已婚的假設,因為那只會讓他覺得尷尬,而對她毫無影響。將她猜成瑞克的太太,而不是妹妹,這種假設並不奇怪。除了頭髮都是黑色的以外,他們一點也不像。這個經理看起來是個好人,她想拍拍他的手背,安慰他。「我知道你擔心,」她說道。「我瞭解。相信我,我不是輕率地就走進叢林裡去。我是個考古學家,而且我已經習慣艱苦的環境。我睡帳篷的次數都可能比睡床上的時候多,而且,我很小心。」
「希望如此,太太。」他回答,善良的眼睛裡流露出憂慮。「我自己是不會去的。」
「但是我必須去,而且我答應你我會處處小心。』』
她沒有撒謊。雖然大部分的工作是在乾燥、多灰塵的氣候區裡進行,她仍然知道他們面對的阻礙——不論是動物或植物都可能致命。她接種的疫苗仍在有效期內,她有很多的抗生素和驅蟲劑,一千超過一般需要的急救箱,還能縫合較小的傷口。她甚至帶了三個月的避孕藥,放在急救箱裡,偽裝成傷風抗原,偷運進來。
不過,她仍然不想欺騙自己,以為自己能應付雨林中的任何事。她會小心,但意外總會發生,疾病也是。再怎麼小心,也會遭蛇咬,她的急救箱裡也有抗蛇毒血清,但有些毒是沒有解毒劑的。既然亞馬遜盆地有一大片未曾被探勘過,且地圖上也未標識的地區,充滿敵意的印地安人也是一種可能性。事實上他們對自己將面臨的情況毫無概
她很快地結束了和經理的交涉,心裡懷著一個念頭:離開了旅館,得找一樣可靠的武器。她心想,在瑪瑙斯,那是輕而易舉的事,畢竟,這裡是免稅港。事實是,世界上任何大量製造的產品都可以在瑪瑙斯找到。
和其他地方——比如說,西雅圖——比起來,洛杉磯也許幫助她更能耐得住熱,但她仍覺得濕氣令人無精打采。現在正是這裡最好的季節,屬於冬季的六、七、八月,那表示這是一年裡最乾燥的時候,而且熱氣至少也不那麼逼人,她懷疑「乾燥」表示雨不是每天下,也許是隔一天下。如果他們運氣好,也許一天會下兩次,而不是三次,她期待著前者,卻為後者做心理準備。
她四處逛了一會兒,不敢離旅館太遠,而且保持警戒。走不到兩百碼,她便聽到至少七種不同的語言。瑪瑙斯是個迷人的城市,一座深入內陸一千兩百里的深水碼頭,具有國際大港的景觀,也許這就是她之所以會聽見如此多種語言的原因。
瑞克仍然對她堅持自己保留地圖而不悅,除了吩咐她做事外,幾乎不對她說話,但她不讓決心受到動搖。這場探險對她跟對她父親而言一樣重要,事實上,對她更重要。她很強壯,可以自己作戰,但他父親既無法保護他的名譽,也無法保護他的錢。如果她無法證明他有關安薩族的理論,他在人們的記憶裡將永遠是個傻子。而那表示不能將這些資料告訴瑞克。
她希望他根本不要參與,但環境卻與她作對。在她瞭解自己發現了什麼後的幾分鐘,瑞克便走進房間,也許是為了確知她搞不出什麼名堂,而她無法藏起自己的激動。他看看散在她四周的紙張,看見一張這地區的地圖,立刻導出正確的推論——雖然他把它叫做「藏寶圖」。
他煩了她好幾天,但她瞭解他,他是人們所謂「成事不足」的那種人。他也許會把這資料賣給一些有野心的尋寶人,而不顧慮教授的名望。他一定不會找經過訓練的考古學家,小心地挖掘,以保存發現物;也不會將發現的東西編列成冊,或是依照法律的要求,將有價值的東西交給巴西政府。如果她能得到任何外界的贊助,她會接受,但所有她接觸過的人,不是不理她,就是笑她。她現在還能聽見他們說的話:薛瘋子的女兒也陷得和他一樣深了。
最後,瑞克帶來柯提文。柯提文為了私利願意資助這個計劃。婕安堅持同行,以便盡她所能保護發現的東西。但因為她選擇的專業領域中,某些人士的盲目,而迫使她淪落到這個地步,令她無法不覺得苦澀。如果他們願意信任她父親或是她,這次探險隊的成員應該是訓練過的考古人員和可靠的嚮導,而不是她非常害怕瑞克和柯提文會請來的那種不客氣的無賴。如果她有任何其他的選擇,她不會接受眼前的情況,但她必須利用她手邊僅有的資源。她是個實際的人,是的,但也是個有備而來的實用主義者。她將石城的位置記在腦海裡,所以他們必須帶她同行,而她也會確定自己帶了武器。
這樣的警戒很合邏輯。她能使用小型的槍炮,那是她進入專業領域後學會的。蛇和其他的危險是她工作的一部分。她擔心這次遇見的蛇可能會有兩隻腳,但那是她願意冒的險,她只希望她能耐得住這些傷害,畢竟,他們不大可能殺了她,或是把她留在叢林裡自生自滅。雖然瑞克不是一個稱職的男人或哥哥,但他也不是個謀殺者,至少,她希望他能避免任何傷害她的嘗試。對柯提文,她持保留態度,但表面上看來,他似乎彬彬有禮。如果事實證明剛
好相反,她要有所準備。
在任何一個大城市裡,找武器並不是件難事,而婕安對這工作也不覺得畏縮。如果她有信心可以讓它通過海關,她會從美國帶過來,但走私武器和走私避孕藥是相當不一樣的,尤其是如果她被抓到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