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斐然皺起濃眉,一邊彎身脫鞋,一邊煩躁地說:「又打?我出去四個多小時,你就打了幾通?」
動作一頓,笑容僵凝在嘴角,歡迎他歸來的欣喜倏地被潑了一盆冷水。
他在生氣?
她遲疑的睇看著他,發現他步伐不穩,眼神渙散,臉色不豫,很明顯是喝了不少。打從他們認識到現在,她還沒見他這麼醉過。
「你喝醉了,我去泡杯熱茶給你解解酒。」她轉移話題,也轉了個方向,打算先去廚房泡茶。
「不用泡什麼熱茶了。」他卻一個箭步拉住她,隨即又鬆手,就近找了張沙發,大力躺進去。「醉了也好,太清醒反而心煩。」
跟在他身後的莫昭吟聽他這麼說,還以為他遇上了什麼困擾,心裡有事才會喝得這麼醉。
「心煩什麼,告訴我好嗎?」她在他身邊蹲下,柔荑復上他的手臂,輕聲詢問著,想要分擔他的心事。
聞言,紀斐然雙眼驟睜,側頭用那雙泛著紅絲的眸子定定的睨著她。
她迎視他的目光,等著他傾吐。
他歎了口氣。「就是你啊!」
莫昭吟怔愣住,心跳漏了一拍。
讓他心煩的人是她?為什麼?
沒看見她一臉茫然錯愕,酒精的作用讓紀斐然說起話來不但沒有顧忌,還把不滿一股腦的全倒出來。
「我煩透了,每次出門就活像被拴上一條鏈子,活動的狀況和範圍要被隨時掌控。」他拿出手機,嫌惡的拋在茶几上。
莫昭吟恍然大悟——他的話和動作,都在指控她以手機控制他的行蹤和活動,
果然,她缺乏安全感的毛病已經使他感到厭煩了!
可她噓寒問暖也都是因為關心他呀,沒想到卻惹得他討厭……想到這一點,她的心口不禁悶悶的揪緊,柔荑悄悄的從他臂上移開,坐上另一張沙發椅。
「斐然,你現在是我唯一能依靠的人了,所以我是因為關心你的安危……」她低聲說著。
「關心?」他驚地彈坐起身。
她嚇了一跳,瞠目結舌,話梗在喉嚨。
「你知不知道你的依賴跟關心已經讓我快喘不過氣?為了你,我不再能去我想去的地方,做我想做的事。為了你,我連工作都不能安心,和同事吃頓宵夜、和朋友喝點小酒,就算已經報備過了,手機還是會一直響……」他頹然的駝著背,煩躁的扒著頭髮,像是受夠了。
「我以為搬出來以後,沒有父母的叨念限制,就可以自由自在、輕鬆率性的過日子,沒想到束縛反而更多,壓力反而更大……」他頓住話,側頭看了她一眼。「我媽都沒有這樣緊迫盯人!」
他的責難聽在她耳裡,就像是一根根的剌往心上扎,教她難受得臉色轉白,不知該怎麼為自己辯駁。
她以為,他這半年來會守在她身邊,沒有像以往四處跑,是心甘情願、自動自發,原來,其實是積怨已久、苦苦壓抑。若不是這回喝醉了,恐怕他還是表面容忍體諒,心裡卻充斥著不滿。
她眼眶泛紅,歉然地說:「斐然,我不是故意的。」
「唉!」紀斐然重重的吐了口氣,又往後仰倒,躺上沙發。「昭吟,你以前不是這樣的……我喜歡的就是你的體貼和恬淡,為什麼婚後要變呢?」
「對不起,這都是因為媽媽的事讓我變得沒有安全感……」她沮喪的搖頭,可他卻閉著眼睛,沒瞧見她的惶恐。
「我不知道這樣的日子再繼續下去,我什麼時候會受不了!」他也搖著頭,手背覆額,感覺眼皮愈來愈沉重。
「不會的,我會改進!我會控制自己不要老是神經緊張。」望著緊閉雙眸的他,莫昭吟急切的為自己保證。「你想出國旅遊你去,你喜歡攝影你去,除非你心甘情願改變,否則我不希望你和我結婚有勉強和犧牲的感覺。你不在,我會安排自己的時同,你不用為我擔心……」
她滔滔不絕的表述,在聽見一陣奇怪聲響後緩緩的停了下來,她仔細聆聽,定睛察看。
「呼……」沙發上那個男人竟在打呼吹氣,不知在何時已睡沉了。
莫昭吟一怔。
真的是醉到一個程度了,才會這樣說睡就睡!
歎口氣,起身走進臥室搬來一條棉被,為他輕輕蓋上,自己則蜷起身子窩在另一張沙發,怔忡出神的凝睇著他,隱忍的眼淚不自覺的掉了下來。
兩道斜飛的眉、挺直的鼻樑、厚薄適中的好看嘴唇、性格有型的下顎……這令她眷戀的男人啊!
他向來就是自由翱翔的風,怎麼壓抑得住奔放的天性呢?
誰都知道把所有重心放在一個將流浪當享受的男人身上,無疑是自討苦吃。都怪她想得太簡單、太美好,才會以為他願意為她修正性格,還沾沾自喜的覺得幸福溫馨,結果他心裡根本覺得很厭煩!
瞧他呼呼大睡,彷彿方才沒說過那些話,可她的心湖裡卻像是被投下了一顆大石,掀起了翻湧的波濤。
其實她也不是故意要那麼煩人的,真的是心裡有一股不安全感在作祟。
之前她不是沒想過要改掉這個新產生的缺點,但仗著他一直能夠體諒,所以也沒有很認真的付諸實行,這會兒果然惹得他失去耐性了。
既然他已經開始反彈,她就必須盡快改變,否則她若再繼續綁住他,只會讓兩人的關係陷入膠著,愛侶到最後就變成怨侶了!
至於她的心情該怎麼調適……
她對自己有信心。
*** *** ***
翌日,紀斐然對於自己在沙發上醒來感到納悶不已,不禁怔怔的坐著發呆。
他為什麼會睡在沙發、沒有回臥房呢?連身上的衣服都是昨天出去時穿的那一套!
腦袋沉重,宿醉正在發揮威力,他捏捏眉心,甩了甩頭。
昨晚,他有喝得這麼醉嗎?
除了一開始在啤酒屋還有印象之外,後續的記憶都很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