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沐霖下意識地轉眼避開老婆銳利探索的眼神,吶吶地道:「沒……沒有啊!不就……看看電視、彈彈琴,或者……或者到外面散散步而已嘛!」
「是喔!」吟倩瞇著眼瞧他。「彈彈琴,順便趕支曲子出來;散散步,順便去買菜回家煮,對不對?」
「妳怎麼知道?」任沐霖脫口道,隨即「啊!」一聲摀住自己的嘴。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任先生,」吟倩冷冷地瞟著他。「我看到鋼琴上有一份剛寫好的曲子,林奶奶又說,這兩天都看到你上菜市場買菜回家,她還以為你的病已經好了咧!」
任沐霖瑟縮了一下,他不安地拉拉被單。「呃、那個……順便嘛!」
「順便?」她的聲調提高了好幾度。
任沐霖更畏縮了。「順……順便……」
吟倩似乎想破口大罵,任沐霖立刻脖子一縮,腦袋垂了下去,就在那一瞬間,吟倩似乎改變了主意,大張的嘴徐徐地闔上,她專注的凝視他許久,慢慢的,嚴酷的臉色彷彿雪融般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無奈、疼惜的神情。
她輕柔地握住他的手。
「老公,我們都嘗過當孤兒的辛酸苦痛,你不會想讓我們的兒子也嘗到同樣的滋味吧?」
任沐霖詫異萬分地抬起頭。
「生命這麼美好,我真的希望自己能活到至少六十歲,和你在一起幸福的過一生。」她認真地凝視著他。「所以,你一定要好好保重你自己,我不想因為太早跟你一起走,而留下孩子去承受我們曾經承受過的辛酸,你懂嗎?」
任沐霖的雙眸頓時潤濕,反手握住她。「老婆……」
「我知道你不能沒有我,」吟倩揚起一抹深情的微笑。「我也一樣不能沒有你,所以,無論是生是死,我們都只能結伴同行,沒有其它的路了。但是,我真的捨不得咱們的兒子,所以,老公,能不能等他們長大了,我們再安心地離開?」
熱淚悄悄的順頰而下,「好,老婆,我們就……就等他們長大了,再……再一起走。」任沐霖哽咽著應允了。
自吟倩的眸中醞釅出的淚水並不比他少,她帶淚的笑容顯得楚楚動人。
「我們就這麼說定了?」
「說……說定了。」
「謝謝你,老公。」
「不……不客氣。」
* * *
四天後,任沐霖回家了有過一個月,任沐霖的身體終於對藥物了反應,無論是噬霍球數、血小板或網狀紅血球數,都有明顯增加的趨勢。
而且,一旦病情又開始好轉,痊癒的速度便極為驚人,翌年農曆春節前,最後一次體檢顯示,他骨髓內的原始增殖細胞已經增加到正常人的百分之六十了。
再過兩個月,吟倩和任沐霖在陽明山的後山陽金公路附近,找到了一棟別墅,夫妻倆甚至共同參與改建設計。
沒多久,一棟適合度假的別墅,也是設備完善的錄音室,更可兼錄像棚的建築終於完工了。
同時,吟倩再一次向學校表明辭職的心意,因為她有更重要的工作必須傾注全部的注意力……她的老公、她的兒子、她的家庭,她計劃用所有的精力來為她的家設計出最完美的幸福生活,對她來講,這才是最重要的。
* * *
六月初的某天,午飯過後不久……
吟倩在闔上隔音室門前,又吩咐了一聲,「頂多一個鐘頭喔!然後你就得去睡午覺了,知道嗎?」
「知道了,老婆。」
輕輕關上門,吟倩快步往兒子的房間走去,打算看看胖小子醒了沒。好在那小子乖得很,除了肚子餓之外,總是靜靜地自己玩吊在床頭的音樂鈴、小天使,或者玩自己的手指頭。
才走到半途,她又拐了個彎,因為門鈴響了。
她打開門……先是困惑,再來是愕然,接著是驚訝,最後是……爆笑,笑得驚天動地、天翻地覆,笑得連隔音室內的任沐霖都慌忙地跑了出來。
「怎麼了?老婆,發生什麼事了?」
吟倩笑趴在大門邊的牆上,一手指著門外,任沐霖探頭一看——
與吟倩同樣的表情重新表演後,而且,另一個更狂妄放肆的爆笑聲也加入了。
夫妻倆抱在一起大笑,好可憐喔!都笑出眼淚來了!
大概知道若是要等主人開口請客人進入,恐怕要等到頭髮都發白了,所以,門外的人只好自行魚貫而入,最後一個還好心地邊為他們關上大門,邊又喃喃的嘀咕著。
「真沒良心,虧我們為他犧牲到這種地步,他居然這樣嘲笑我們!」哈爾一臉不爽地抱怨道。
理文和喬對視片刻後,兩人也不約而同地爆笑出來,德斯很想保持他的長者風範,但是……
不行!實在忍不住!
幾個人笑成一團,哈爾也很想堅持他的不滿,不過,既然是團體,自然就要合群一點,所以,他只好也加入了爆笑陣容。
好一會兒之後,四個同樣黑髮黑眼、鼻上掛著一副丑不拉幾地黑框眼鏡,卻又洋味十足的男人笑嘻嘻地排排坐在沙發上供人鑒賞。吟倩和德斯則雙手抱胸地站在他們前方評頭論足。
「你覺得怎麼樣?」
「很蠢!」
「我也這麼覺得。」
「那你為什麼要讓他們這樣改裝?」
「好玩嘛!」
三個假任沐霖立刻大聲抗議、抱怨兼怒罵,打分數的專家們卻甩也不甩。
「不過,不這樣也不行,要是他們以本來面貌來台灣的話,鐵定哪兒也去不了,只會嚇得一溜煙逃回美國去。」
「差別真大,」德斯喟歎道:「上回來是拚命打廣告,卻沒幾隻貓知道,這回卻要易容改裝兼躲躲閃閃,路上行人多看我們兩眼,我們就提心吊膽的快跑起來,險些連警察都要過來盤問了!」
吟倩歪著腦袋又打量了半晌。「可是……這樣真的很奇怪耶!」
「那你說該怎麼辦?」
「這……眼鏡拿掉吧!這樣或許會自然些。」
三個人立刻毫不猶豫地摘掉眼鏡,同時拚命揉著鼻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