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徹一沒有吭聲,繼續用眼光謀殺她。
書眉把這種反應當成是同意,逕自溜回房間裡。半晌之後,當她再度回來時,撲滿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台老舊的照相機。
「你先等我一下喔!」她微笑囑咐,跳上他的書桌,抽出厚紙板跟奇異筆準備做勞作,無意間卻看到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語音翻譯機!你這是要送給誰的?這麼大手筆?」她詫異的追問。
他拒絕透露答案,只是無言的瞪著她。
「不說就算了。」書眉聳聳肩,拿著奇異筆劃了些圖案,再用剪刀喀喀喀的剪好。
接著,漂亮的眼睛掃回床上,她不懷好意的嘿嘿直笑。
「好了,咱們來拍照吧!」她拿出一支英士小楷,走到床邊,慢條斯理的拔掉筆蓋,然後在他既憤怒又驚愕的目光中,她小心翼翼的、堅定無比的把他的高挺的鼻子整個塗黑。
咆哮聲在他喉間滾動,他全身僵硬,幾乎想要吼叫出聲。
「噓,」她伸出嫩嫩的指,壓在他的薄唇上,很「誠懇」的勸告。「千萬別喊啊,你的面子要緊,千萬不能讓別人知道,你被一個九歲的小孩整倒了。」一邊勸說著,她手上也沒閒著,繼續在他臉上作畫。
結實的身軀因為極度的憤怒而顫抖,他頻頻吸氣,後悔沒在見到她的第一天,就把她活活掐死。
「唔,這樣就差不多了。」她揮了最後一筆,拿出厚紙板做的大耳朵,替他戴在頭上,然後退後一步,欣賞自己辛苦的成果。「糟糕,你怎麼看都不像米老鼠,反倒像狐狸呢!不過沒關係,我還是願意拍下來留念。」她拿起擱在一旁的照相機,開始替他拍照。
閃光燈一再亮起,每閃一次,他的臉色就更黑上一分。在他瀕臨失控的前一秒,她終於罷手,嘻皮笑臉的放下照相機。
「好啦,謝謝你的合作。」她把底片收好,才抽出幾張面紙,趴在床邊替他擦掉臉上的墨跡。「別繃著一張臉嘛,我──」門外有聲音響起,她倒抽一口氣,火速關燈。
完蛋了!一定是玩得太過火,發出聲音來,吵醒爸媽了!
書眉急忙左顧右盼,尋找可以藏身的地點,門外傳來腳步聲,她無計可施,連忙深吸一口氣,鑽進被窩裡,蜷在他胸口上,貼緊他堅實的身軀,連大氣都不敢喘。
幾秒鐘之後,門上傳來輕敲。
「阿徹?」柯秀娟在門外低喊。
張振也走出臥房。「怎麼了?」
「我聽到聲音。」
「大概是你聽錯了。」他猛打呵欠,拉住妻子往臥室走。「睡吧,明天還必須早起呢!」兩人的談話聲愈來愈模糊,逐漸遠去,走廊的另一端傳來關門的聲音。
直到屋內重歸於寂靜,書眉才敢悄悄拉下棉被。
「呼,好險。」她偷偷喘氣,揩去額上的冷汗,在他的胸膛上撐起身子。「剛剛好危險,對吧?」她露出微笑,料準他丟不起這個面子,絕對不會開口「呼救」。
全身僵硬的張徹一,咬牙切齒的吐出兩個字。
「滾開。」
書眉皺了皺鼻子,哼了一聲。
「滾就滾,誰稀罕留著?」她溜出被窩,抓起擱在地上的相機,照著先前的潛入路徑,以媲美中風烏龜的速度,慢吞吞的爬出門外,小小的身影隱沒在黑暗之中。
偌大的房間內,只剩下氣惱不已的張徹一,無眠的躺在床上,用低微沙啞的聲音,一遍又一遍的咒罵著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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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才剛露出一抹曙光,張家的門口已經停了一輛高級的進口轎車。司機穿著整齊,先替書眉把行李搬進車內,然後就站在門前,等著張家夫婦演完這場感人肺腑的十八相送。
「小眉,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啊!」柯秀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再一次緊抱住書眉。
「我知道。」她乖馴的點頭,心裡也覺得好難過。在相處的這段期間裡,她是真的體會到了這對夫妻對她的好。
「柯老師,我們必須出發了。」年輕貌美的秘書催促著,擔心會趕不上飛機。
「請放心,一到美國,我會立刻撥電話給你們報平安的。」
張振抱住啜泣的妻子,也是神色凝重。「小眉就拜託你了。」
秘書點點頭,牽著書眉的手往外走,穿過滿是盆栽的門廊。那些盆栽,比地來到時更茂盛了些,相思樹上開了細碎的黃花,隨風悄悄撒落,粉牆黑瓦上仍是爬滿長春籐,只是顏色總隨四季更換,有時紅、有時綠。
她在上車前,回頭看了一眼,告訴自己,要永遠記得這個景色、這戶人家。
「小姐,該上車了。」秘書又勸道。
書眉點點頭,坐進豪華轎車。她盯著自個兒的皮鞋,不敢抬頭,伯視線接觸到張家夫婦,淚水就會克制不住的奪眶而出。
司機發動車子,正準備開車,一個黑影突然撲過來,緊貼住車門,還兇惡的猛拍車窗玻璃。
「紀、書、眉,出來!」張徹一吼道,猙獰的俊臉貼著車窗玻璃,雙目赤紅得像要噴出火來。他靠著毅力與怒氣,撐著虛軟的身子衝出門,急著想要揪出她來報仇。
「啊,阿徹,你可以下床了?!」張家夫婦站在一旁,錯愕的看著兒子。
按照以往的經驗,過敏症的症狀,再加上藥效影響,他都非得躺上兩、三天不可,這回卻拖著病體,還掙扎著追出來,急著要見書眉最後一面。啊,這對兄妹的感情,簡直好到令人想哭啊!
「小姐,需要搖下車窗嗎?」秘書問道。
「不用了。」書眉連忙阻止,一看見那氣憤至極的俊臉,心頭的哀傷竟然變魔術似的消失了。她隔著車窗玻璃,俏皮的對他拋了個飛吻。「好了,開車吧!」
轎車啟動,緩緩開出巷子,窗外的張徹一還在咆哮拍擊,俊臉卻愈退愈遠,終於退出了她的視線,只剩下模糊的咒罵還盤桓在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