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嫣就是已經餓到毫無力氣,才藉以假寐片刻,也暗想或許是江湖在新開的坊內忙得不可開交,才接連著早午膳都沒送來。
「誰准你住下的?」裴燁不顧男女有別,一把將她從椅上拉起來。「說!」這時他才發現,她瘦得有多麼弱不禁風,肌膚冷得有如寒冰。
此刻,餓到連站的力氣都沒有的白水嫣,一手被他抓著,一手按著自己肚皮。
「是江湖擅自作主,而江味掩飾兄長的罪行,兄弟倆狼狽為奸,才讓你順利在這裡住下嗎?」他明知道就是如此,仍執意問她。
「沒有,是我……拜託江湖大哥……他看我可憐……」儘管事情有所出入,白水嫣也希望那些幫助過自己的人,別平白受到指責。
「哼!你還有餘力關心別人!」瞧她要死不活的病弱樣,他看了就是有氣,而他氣什麼?可笑的是,他自己也說不上嘴。
「燁哥哥,你變得奸多……」白水嫣瞪著眼皮子,又餓又虛弱,體質本就比常人還要再弱上個幾分,如今一餓,可真是吃不消。
「變?」裴燁冷哼一聲。「你不也變了?變成個破病鬼!」他訕笑著,她才不是他的白丫頭,這個冒牌鬼絕對別想撼動他一分一毫。
白水嫣沒有說話,無奈地低垂著首,一手被他握在掌心裡,那手腕上還掛著當年他贈送的鈴環,清脆的聲響竟然有些諷刺。
「說!這鈴環是不是你買來的?當初你買多少,我原價加上三成給你。」
「你眼裡只剩這只鈴環……是不是?」他的眼神透露出嫌惡她的模樣,白水嫣都看見,她是體虛病弱,可眼睛卻沒有瞎,心更沒有盲。
「原價多少?你敢開口,我就敢買。」
「我還你,不必拿銀子來砸我。」抽回手,白水嫣欲拿下鈴環,可似乎是年歲太過悠遠,當初那小小的鈴環,如今也脫不下手。
冷硬的鈴環摩擦著她白皙柔軟的肌膚,登時赤紅的血痕出現,裴燁也清楚她是有多麼認真想要拆下它。
「給我一點時間。」白水嫣回過身去,收拾衣櫥內幾件衣衫,本就沒什麼行囊的她,三兩下打點完畢。
裴燁沒說話,一雙銳利的黑眸就直勾勾地望著她。
在一瞬間,他在她身上見到當初白丫頭的身影,重疊在一起讓他辨不出真偽,害他以為,那個曾經與他兩小無猜的小丫頭,如今又回到自己身邊。
背起包袱,白水嫣走過他身側,裴燁一把拉住她,而他甚至也摸不清自己這舉動,實在是來得太過莫名。
白水嫣抬眼,兩眼冷漠,話聲更是冷淡。「我說會還,就是會還你。」她雖然不夠勇敢,更沒半點像樣的本事,可也是有自己的性子。
鬆開手,裴燁沒吭氣,尾隨在她身後,見她步子踩得搖搖晃晃,就算下一刻跌坐在地上,也絕對不令人意外。
江味識相的離戰場遠遠的,沒膽子、沒骨氣,外加很沒良心的寧做壁上觀,也一再叮嚀自己三當家正氣頭上,沒事千萬別逞強,碰一鼻子的灰。
直到兩人都出了房門,江味才敢戰戰兢兢的跟上一步,哪知才一眨眼,他的眼珠兒差點沒給凸出來,滾到地面上去。
「白姑娘!你瘋了嗎?」只見白水嫣把手放在砍柴的木檯子上,上頭一把柴刀嵌在檯面,而她就恰恰選中那刀口隨時就會落下的方向,江味見狀,急得大吼。
裴燁瞪大眼,要不是江味反應飛快,一把撲到前頭把兩隻手擋在柴刀的刀口子上頭,只怕那女人心一橫,就會砍下自己的手腕!
「你是瘋子啊!」他裴燁生眼睛沒見過這麼狠的女人,瞧她那只柔若無骨的乎就按在刀柄上,擺明就是要砍下它。
「白姑娘,有話好好說嘛!別動刀動槍的,咱以前幹土匪也是講道理的。」
「土匪?」白水嫣擰起秀眉,面無表情的蒼白臉孔,總算多絲尋常人的情緒。「我說要還他鈴環的。」
「那也不是這麼個還法啊!」見她說得理所當然,江味險險嘔出一口血。「缺了個腕子,你以後怎麼活呀?」
「不礙事兒,我還完他東西,從此兩不相欠,倒也是好事一樁。」
「白姑娘,咱們坊內有很多師傅,總會有人有辦法拿下來的,別開這玩笑,讓江味嚇死了。」
白水嫣只是看著江味,視線轉向裴燁,然而他卻顯得很冷漠,彷彿她的死活與他一概無關。
是的,除了這只鈴環,而他也只是想要拿回它,否則他的眼光,絕對不會停留在她身上。沒來由的,白水嫣覺得自己真是悲慘。
裴燁瞪著她,下一會兒就走上前去,將她拉到面前來。「你以為砍下一隻手,我就會為此愧疚一輩子嗎?」
「你才不會。」白水嫣直視著他,目光絲毫不避諱。
說穿了,他們之間除了鈴環之外毫無半點維繫。有的,也只剩她對於過往還有些記憶,而他卻完全不當成一回事。
她的勇氣,讓裴燁有些惱怒,說話也很不留情。「你說對了。」
「我只是想把該還你的,都還給你。」她說得很平靜,甚至還帶點冷漠。
「鈴環我不要了,你走吧!」
白水嫣抽回手,毫不反抗,就這樣背著包袱走出後宅。
看著她的背影,單薄得好似風一吹就會全散掉了。裴燁抿著唇,不發一語。
走沒幾步,白水嫣因為餓了一整個上午,加上身體本就贏弱,沒走幾步就因為步伐不穩,而跌坐在地。
「白姑娘!」江味見狀,趕忙奔上前去。「你沒事吧?」見她面無血色,比身上的衣衫還要白,令人看了於心不忍。
跌坐在地,白水嫣忙不迭地搖著手,卻忍不住喉間一陣翻騰,噁心連連。
裴燁兩拳握緊,她又在搞什麼把戲了?「臭丫頭!你就愛要著人玩是不是?」走上前去,他蹲在她眼前,氣呼呼的。
她的雙眼顯得很黯淡,卻又帶些悲傷的情緒。「我真傻,以為你還是從前的燁哥哥。」有那麼短短的片刻中,她努力告訴自己,是自己的貿然讓他有些下快意,卻沒想過可以讓他厭惡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