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燁抬起她的下巴,白皙的頸項上橫過一條艷紅色的痕跡,以及幾許深青色的掐痕,莫名讓他感到不快。
眼一瞥,他惡狠狠地瞪先前被白水嫣一撞,就只能狼狽地趴倒在地面上的土匪,而幾個沒膽子的手下,見老大一失足終成千古恨,頓時心口騷動頻頻,不安感開始擴散開來。
「江湖味,把他們給拿下!」裴燁斥喝著,幾個小廝也隨即握著木棍衝上去前一陣亂打亂敲,混仗就此展開。
幾個好事的圍觀者還不忘報官府,更有許多熱心的壯丁也加入圍堵的行列,拳腳亂揮相向,就連一旁攤販也緊接著上前,整條街市頓時嗜維得令人咋舌。
白水嫣見江湖味他們身陷戰局,竟不由自主走上前去,忽地身後伸來一掌,將她緊緊握住。
「你去哪裡?」裴燁間道,她真不怕那群粗手粗腳的男人?
「幫……幫忙……」白水嫣指著後頭一堆男人你擠我、我壓你,冷不防一隻手伸來,狠狠印上對方門面一拳,打落一排大牙,滿嘴的熱血腥味。
「幫忙?你要幫什麼忙?」他聽了差點沒有笑出聲來,真是異想天開。「你離開這裡遠些,對我們來說就是幫最大的忙了。」
嘴巴上雖然說歸說,口氣冷淡得要命,可裴燁還是一邊將她拉離混仗遠些,免得她無端受到波及。
就在此時,裴燁嘴裡才在那邊叨叨唸唸,不知從何而來一個不算太小的石頭兜頭飛來,白水嫣眼尖,忙把他推開,可自己卻杵在原地裡,被砸個正著。
「叩」的一聲,她感到莫名的暈眩,緊接著眼前一片血紅色,艷得讓她有點看不清站在眼前的裴燁。
「白丫頭——」
她甚至已經聽不見他心急如焚的叫喚,一陣天旋地轉,在閉上眼睛以前,她看見他氣得跳腳的模樣……
為什麼,她總是惹他生氣呢?
第六章
夜涼如水,幾許滲入屋內的清風,冰冷得直透進骨肉之中。
桌上燭火搖曳,卻探照不到他富有幾分複雜的表情,藏在幽暗的氣氛裡,是裴燁開始逐漸動搖的內心。
午後那場混亂,在官府人馬匆匆趕到之後順利結束,遭搶的貨品除了某部份稍稍受損,坊內人手身上有傷之外,並無太大的意外發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雖然嘴裡是這麼說著也不妥,她現在人可是整整躺了一晚還未清醒,裴燁胸口煩悶,都是因為她的多事而起。
乍見到她推開自己,裴燁真是反應不及,甚至還有些氣惱,然而在轉眼的片刻之中,竟換成她滿頭鮮血直流,緊接著人就暈倒了。他又氣又急,也有幾分不敢相信眼見所及的事實。
對於她,裴燁承認自己不但毫不用心,甚至視為燙手山芋,這兩個月她住在「瑜珠坊」中,老實說,他根本沒見過她一次,忙著張羅別號開業的瑣事,壓根忘了她的存在。
若不是今日江湖味兩兄弟拉著她到別號見識一下新開張的熱鬧,說真格的,他會以為自己的生命中,此刻沒有她的出現。
即便如此,這死心眼的傻丫頭,待他仍舊一本初衷。以前就是,現在這般,也是!
思及此處,裴燁有些後悔,當初真不該把話說得太絕,結果現在可好啦!他欠下這人情債,可得怎麼償還?
坐在床榻上,他守了一晚,崔發下午被江湖急著從裴府拉來,白水嫣血流不止讓大伙嚇得人仰馬翻,只見他下個幾根針在穴脈上,血倒也神奇的不流了。
後來才知道白水嫣的體質特別虛寒,和常人不同,一旦身上有個割口子,那血就會宛若江水泊泊不絕,都快要流死人了。
裴燁不禁想了,這些年她身體差成這模樣,日子到底怎麼過的?
他曾經也是藥罐子,天寒咳、天熱也咳,氣候稍稍轉涼,他就會咳得整夜都睡不好。染上病,非拖過一季不可,有時沒幾日痊癒,新病又上身,沒得可以喘息的餘地。
當時,他覺得自己真是沒用,天天吃藥、夜夜咳嗽,病得臉色蠟黃虛弱,走幾步子就喘個半天,七分不像人,八分倒像鬼。
如今風水輪流轉,他生龍活虎地逍遙自在,反觀曾經健康開朗的她,也是病榻上的老常客……
蒼白的臉蛋上,有著陰黑的眼圈,是長年久病的模樣,而一般女孩身上應該有著淡淡的胭脂花粉香氣,她卻絲毫不見蹤影,唯有那馥郁的藥草味,是揮之不去的陰霾。
裴燁是過來人,所以她的難處、她的苦處,其實自己都懂。甚至在她的身上,也看見當初那個脆弱的他,有種很難以言喻的奇妙。
伸出手,他輕撫著她的面頰,因為長年病懨懨的緣故,比起一般女人有些軟嫩冰冷,是他觸碰過最不細柔的肌膚,卻也意外的讓他流連。
摸摸她清瘦的面頰,從前的她,是甜美的、是豐潤的,甚至是帶有幾分俏皮可愛。而今的她,憔悴得讓他十分不忍。
白水嫣悠悠醒來,雙眼微微朦朧,看不清對方的面容,隱約之中見到裴燁的樣子,以為還在夢境之中。
「燁哥哥,我是下是又夢見你了?」
裴燁挑高眉,看著她不知是睡迷糊了,還是受傷心神渙散了,便接著她的話說下去。「是啊,所以你才見著我。」
沒想到一個無心的說法,後來讓他意外聽見她的心聲。
「這幾年我好想你,為什麼你不回來找我?為什麼你偶爾才出現在我夢裡?」說著說著,白水嫣微微哽咽。「我那麼想你,每一日都想一回,可是你卻連到我夢中,都如此吝嗇。」
「白丫頭,是我對不起你。」那日一別,是有如逃亡般離開,根本不敢讓她得知,留在裴燁的心底,也是遺憾。
裴府經商失敗,欠人大筆銀兩引來殺機,若不是裴弁連夜帶著五個幼弟逃跑,只怕也跟著爹娘一般死在其他人的手下,不過死屍一具,哪有未來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