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我隨口問問,不行嗎?」
到底誰才是主子?誰又是夥計?這小子今晚是吃錯藥,老找他麻煩!
「是……」一直處於下風,巴掌挨個沒完的江湖,怨到了極點。
「總之,我先交代你了,咱們瑜珠坊可不是個普通地方,可別讓我見到來路不明的人,你聽見沒?」
「是。」主子心情不好,抱持著點頭準沒錯的原則,江湖可說是盡責到底。
裴燁手一揚,駕車的小廝立刻驅車回府,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鬆懈。
目送裴燁的馬車消失在街角,江湖暫時鬆一口氣,冷不防地肩上按來一掌,一張鼻青臉腫的歪臉湊了過來,被這麼一嚇,江湖的三魂七魄差點沒被嚇飛,一身鐵膽只剩鼠膽。
「嚇——你這渾小子!」江湖朝自己弟弟一陣亂打,打得江味是哀號連連,直討饒。
被開扁得毫無尊嚴可言,江味有冤無處訴。
「大哥,我是要提醒你,安頓白姑娘在坊內住下的事,若是被三當家知道,咱們可就吃不完兜著走!」
瞧三當家昨夜趕人家姑娘出門時的表情,說有多無情就有多無情。
如今她在坊裡落腳,實有諸多不便。
一來三當家不許,二來坊內奇珍異品不勝枚舉,隨便一樣都是千金萬兩,稍有閃失,要他們提頭見都不足以彌補。
「你別說、我別說,有誰知道?」說他吃飽撐著也好,無端假熱心也行,見死不救的事,他江湖絕對不做!
「你以為三當家是瞎子嗎?坊內一舉一動,怎逃得過他的雙眼?」小事他倒是睜隻眼閉只眼,可大事由得了他們這些底下人打馬虎眼嗎?
「好好一個青梅竹馬大老遠跑來京城投靠他,他二話不說就拒人於千里之外,換做是你,心底不寒嗎?」指著弟弟的心窩,這也是江湖決定將人留下的原因。「人家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家道中落,跟著吃苦已經夠慘了,竟沒人對她伸出援手,這世道真壞成這樣嗎?」
見自家大哥慷慨激昂成這副模樣,江味實在覺得有夠莫名其妙。還記得幾十年前,他們可是貨真價實的土匪哩!看來他是好人當上癮了。
「總之,這個閒事我江湖是管定了!無論三當家怎麼說,任一個姑娘家流落街頭,是咱們不對!」
只要一立定目標,就絕對勇往直前的江湖,熱血到讓江味大呼受不了。只因為他那想做就做、想說就說的率直性子,不知讓他吃了多少年的虧。
身為他的胞弟,看來這輩子,他是吃定這個悶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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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椅上,白水嫣直瞪著桌上飄搖的燭火,沒有半點特別的心思,偶爾幾聲已是多年來長久的嗆咳,也很是習以為常。
原本活潑外向的她,也不知從何時開始,性子變得極為冷淡,平日沒事時,淨是坐著發呆,腦子裡也沒轉其它的心緒,總是一片空白。
她沒想過自己究竟為何變得如此,有時甚至整天也說不上一句話,簡直就快成了個啞巴,身體也大不如從前健康,大病小痛不斷,終年藥湯灌個沒完沒了。白家人心急如焚,求神問卜,盼望這孩子好轉,卻也見不到成效。
於是,娘親開始禮佛,拉著她一起拜。娘親虔誠唸經,她沒有辦法只好跟著念,一日三回跪在佛堂裡,早也拜晚也拜,越念她越是心無所求,任由心情鎮日平靜得像潭水池,毫無任何漣漪。
之後,白水嫣越來越沉默,圓潤的臉蛋因長年久病轉換成蒼白的病容,身體狀況時好時壞。說也怪哉,幾場大病過後,家人以為她的命終將絕矣,竟也神跡似的康復,始終不變的是,她依舊力氣大如當年。
家運後來也由盛轉衰,白家本就人丁單薄,除了在大宅裡走動的僕從之外,沒幾個親近的親戚,迫不得已,轉而投靠娘家。
這本就不是什麼光彩的好事兒,白水嫣的娘親又是個臉皮薄的女人,加上白水嫣又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拖著一身病痛,免不了讓街坊鄰居指指點點,夫妻倆商量之後,決定讓女兒上路投靠當年貴為世交的裴家。
自小白水嫣就特別喜愛裴燁,讓她見見從前的玩伴也好,抱持著這心態,白家人再不捨得,也只能出此下策。
一路顛沛流離到京城,她不以為苦,就是為了見裴燁一面。她也說不上來,彼此早是多年不見,就連他的模樣也記不得。可是,再次見面她還是一眼就認出,那是當年疼她入心的燁哥哥。
她早以為自己的心也跟著菩薩去修行了。
猶記得娘親在她幾場大病之間,哭著說早知道就聽算命仙的話,將她送進寺廟裡,說像她這樣的人本該與佛有緣,不應逗留在凡塵俗世裡,才能免於牛鬼蛇神覬覦,更無須平白受病痛肉身折磨之苦……白水嫣似懂非懂,也不信算命仙那套。
或許套句老祖宗的話,像她這樣的人,看來就是短命相。
白水嫣的視線未離開那飄搖的燭火,思緒呈現一片空白,若不是門外的足音打斷此刻的寧靜,相信她可能就這樣一坐到天明。
「白姑娘,你還沒睡吧?」外頭傳來敲門聲及低壓的嗓音,原來是江湖。
白水嫣起身順順衣裳,上前打開門。「是……江大哥。」
突地見到一張慘白的臉,外加一身白衫,江湖覺得自己快嚇破膽。「既然白姑娘還沒睡,江湖就給你送碗補氣養身的湯藥。」端著剛煎好的藥,是他下午叫江味去街尾藥鋪抓的,不敢大大方方去裴府找崔大夫,怕令人起疑,只好請她屈就於坊間的藥鋪師傅。
白水嫣瞪著那碗黑不見底的藥,托盤上還有一塊雪白色、看似糖糕的藥。「這也是藥?」真特別,京城果真什麼都有,就連藥也做得跟糕餅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