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他平靜卻隱含尖銳的質疑,另一個教官連忙搭腔,「那位舒同學對學校的排行榜早有不滿,朝會前一天還到教務處鬧了一場,是教務主任脾氣好才不和她計較,一支小過已經算薄罰了。」
「原來如此。」教務主任是心虛吧!傅書緯的眸底微光掠過,但表面上仍認同地點頭。
「那……傅同學今天來找教官,還有什麼問題嗎?」在他開口前,主任教官又先發制人地表示,「我想你應該不是來要求我們為舒亦庭銷過吧?」
跟教官交換了個眼神,都懷疑他今天是打算來替舒亦庭開脫的,由於他的地位特殊,如果硬要出頭,他們鐵定會很頭痛。
「不,當然不是,我只是個普通的學生,有什麼立場要求學校為人銷過?」他的話讓眾人鬆了口氣,不過下一句又讓他們的心高高提起,「我今天是來要求教官也記我一支小過。」
「為什麼?」主任教官聞言臉都綠了,「你怎麼會想被記過呢?」
「不是我想,而是事實上應該如此。舒亦庭被記過是因為在朝會上跑掉,我昨天追著她離開,也同樣缺席朝會,既然我們犯了一樣的錯,是否該有一樣的處罰才公平?」他有條不紊地敘述,一時間讓眾教官不知該怎麼回應。
「可是……可是你是為了要阻止她才追上去的。」主任教官找了個蹩腳的借口欲替他開罪。
「但結果是相同的。」傅書緯態度誠懇卻強硬,「因此光罰舒亦庭而不處罰我,容易招致學生們的反彈,認為學校有所包庇,我自求一支小過,是為了學校著想,不希望同學們對校方的處分產生誤解。」
看來他心意已決,而且理由還無懈可擊,但如果他們真的記他一支小過,事情傳到家長會長那裡去還得了?以後校務的推行和學校預算的爭取大概都完了。
「咳!我看這樣好了。」主任教官故作嚴肅地清清喉嚨,「念在舒亦庭是初犯,你平時也表現良好,你們的小過一支就改成警告兩支,並且可以用勞動服務來抵銷,這個處分你認為如何?」
「這樣好嗎?如果校方因此感到為難……」
「不不不,一點都不為難,我們很樂意再給學生一次機會,更何況你們不久後就要畢業,留下紀錄也不好。」他還真怕傅書緯不點頭。
「既然如此,我就先謝謝教官了。」有禮地鞠躬,在垂下的俊秀面孔下,他的唇角勾起淡淡的笑。
迂迴的戰術,往往比直接槓上來得有效。
*** *** ***
傅家是三層樓的別墅式小洋房,外頭有個小小的庭院,內部裝潢則采極簡美式風格,明亮潔淨又不失高雅,這和傅家掌權者朱明儀的品味不凡有很大的關係。
傅書緯的父親是國外航線的機長,一年到頭在天空上的時間比在地面上還多,而他的母親朱明儀,管理一間規模龐大的企管顧問公司,最近還聽說她要轉戰美國,在商埸上是出了名的女強人。
放學後,傅書緯一回到家,意外看到久違的母親竟坐在客廳裡。
「媽?」
他只用一個字表達了所有疑惑,包含為什麼她不在美國而在台灣?她坐在那裡等他是想說什麼?
朱明儀對兒子的言簡意賅有些感冒,要說自己教育失敗,他的表現卻又完美無缺;然而要說自己教育成功嘛,他對父母的態度卻是有禮而疏遠。
「我是要告訴你,你父親申請調職到美國成功了。」她廢話也不多說,因為她原本就不是會噓寒問暖的母親,「所以我跟你們校長要求讓你早點畢業,你下個禮拜開始就不用去學校了,大學就到美國去念吧。」
「是移民還是留學?」他冷靜地問,好像事不關己似的。
「我在美國的公司要擴張,沒辦法常往這裡跑,剛好你父親調職成功,所以你乾脆一塊兒過去,我想到時候會直接辦移民。」
「我知道了。」習慣性的,他沒有任何反駁,就像過去一樣的聽話,聽話得像只沒有生命的玩偶。
只是……過去他可以任由操縱,但這回心裡莫名湧上的強烈不捨,卻讓他無法再忽視,因為在台灣他已經有牽掛的人了,而這一次的分離或許就是永遠,他能忍受嗎?
舒亦庭……那個既脆弱又好強的女孩,已經在他心裡根深蒂固了。
「還有,申請學校的東西我準備好了,推薦函也幫你拿到了,另外我跟你的導師說過,要他在你畢業前這一段日子,多幫你申請一些獎項之類的,這樣給學校的文件也好看點。」朱明儀明快又有效率的處事風格,正是她成功最大的原因。
「是。」傅書緯仍是一派淡漠,但心思已飄向他處。
她見狀細眉微微顰起,這個兒子就是這樣要熱不熱的個性,讓她心裡頭不舒坦,如果他去飆車抽煙,她還覺得他有點像個正常的青少年,而且她捫心自問應該沒有對他高壓管教,那怎麼會造成他這麼悶的性子?
「你沒有話想說嗎?」她瞇著眼問。
「沒有。」事實上什麼都決定好了,他也不覺得自己的意見會被採納。
「真的沒有?如果我一定要你說呢?」她竟有點矛盾地希望兒子反抗。
傅書緯沉默須臾,才莫名其妙地說:「我現在想出門,你可以不問為什麼嗎?」
朱明儀當下啞口無言。
*** *** ***
「少女的祈禱」音樂聲越來越近,舒亦庭打開家門,拎著一包垃圾追上垃圾車。
在目送垃圾車離去後,忽覺有人在背後拍她的肩,一轉身,她有些訝異。
「傅少爺?都幾點了你怎麼會在這裡?」她低頭看腕表,中原標準時間九點整。
「我來找你。」事實上他整整等了兩個小時,在微涼的夜色中沉澱思緒後,他才能鎮靜地面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