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話吞回去,算了,識時務者為俊傑。聰明點,想和他對峙,等體力養足再說。
「媽媽,你不要跟爸爸吵架,我們回家。」小女孩使盡力氣,將紀亞拖到車邊。
紀亞再瞪一眼男人,她和女孩坐到後座。
前座,男人冷笑,帶起幾分凌厲,這個帳……有得算了!
第二章
車行入鏤花大門,夕陽在一眼望不盡的草坪上染出金黃光暈,幾棵不知名大樹,矗立庭中,有幾千坪吧,她猜。
車子又行駛五分鐘,紀亞才看到房子,一樣是嚇人的大,一樣是嚇人的豪華,原則上,這類建築不能稱作房屋,應該叫作城堡。
也好,紀亞自我安慰。沒花錢買機票,就進入英國城堡;不用排隊訂房,就睡進五星級飯店,這叫作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雖然,她的遭遇荒誕得可以。
等等,她剛看到的……是馬廄?
不會吧,盯住男人後腦勺,他叫王永慶還是蔡萬霖?不,年齡不符,臉上皺紋不符,連冷冰冰表情也不符合企業家風度,所以,他不是王永慶,卻擁有王永慶的財富,再看一眼他的後腦勺,沒什麼特殊,除了隱隱散發的寂寞,她無法解釋他的特質。
「媽媽,明天我們去騎馬,爸爸買一匹小白馬給我,我替它取名字叫雪球,雪球很可愛哦,我餵它吃東西,它會用舌頭舔我的手心……」
紀亞還在想像王永慶那段,沒聽見殷殷說話。
殷殷見她不語,吞下話,訥訥地說:「對不起,我忘記媽媽不喜歡馬,媽媽說得對,馬太髒了,會傳染疾病,以後我們不要去馬廄。」
百分之百的討好表情,紀亞懷疑地望向女孩。她口口聲聲叫媽媽,難道她和她媽媽的相似度是滿級分?像到孩子錯認,連當父親的也分不清誰是正牌妻?
不,是他打算將錯就錯,隨便替女兒找來媽媽,好安慰女兒的傷心。沒錯,肯定是這樣。終於,紀亞尋到合理解釋。
許是覺得自己說錯話,女孩拉拉紀亞,抱歉地說:「媽媽,不去看馬,我們去後山摘花,春天到了,很多花都開了,有金黃色的、紅色的、橘色的,好漂亮呢!」
摟摟殷殷,還是心疼,她總有本事讓她覺得抱歉。
紀亞說:「馬不髒、我也不討厭馬,有機會的話,我陪你去看雪球,試試讓它在我的掌心吃東西。」
紀亞說話同時,接收到男人從後照鏡射來的眼光,他緊抿的唇拉出直線。
「媽媽說真的?」殷殷喜出望外。
紀亞給她一個笑容,殷殷激動地投入媽媽懷抱,享受朝思暮想的母愛。
「我也想去看後山的花,我會編花冠和花圈哦,教你好不?」紀亞又說。
聽見紀亞的話,男人更火大了,沉重呼吸傳進她耳膜,握住方向盤的手背浮出青筋。
被惹火啦?惹火他讓紀亞覺得成就非凡,從第一面起,她處處受他制約,現在,總算扳回一城,不自覺的勝利微笑浮上頰邊。
「是小公主戴的那種花冠嗎?」
「嗯,戴上它,你會變成小公主。」
喉嚨灼痛得紀亞想喊救命,但一激二激,激怒他,激出她的成就得意,她發現自己越對殷殷熱絡,他就越生氣,既然如此,挑釁他、惹火他吧!誰教他綁架她的行李,逼她陪著演戲。
車停,他們走進家門,中年太太看見紀亞,嚇一大跳,退兩步,尷尬地笑笑說:「太太回來了。」
又一個!他用手機通知家人,集體演戲?
「我就說媽媽會回來。」殷殷驕傲答。
「送太太上樓。」權威聲自身後響起,男人將行李交到中年太太手中。
「是,先生,要先開飯嗎?」中年太太必恭必敬問。
男人看紀亞一眼,沙塵在她臉上布出幾分狼狽。
「等太太盥洗過後再開飯。」他說。
「是,先生。太太,請跟我來。」
紀亞和他對上眼,為什麼她要聽從「命令」?憑什麼他認定人人都要聽他的?她想唱反調,想說「不,先吃飯,我又餓又渴」。
但……紀亞歎氣,她向自己的潔癖投降。
他是對的,她的確需要一池溫水洗去疲憊。
殷殷跟在紀亞身後,拉住她的裙擺,捨不得同她分開,紀亞注意到了,握住殷殷的手,和她一起上樓。
男人盯住紀亞的背影,勾起一抹嫌惡,後悔,他不該向殷殷的眼淚投降,不該讓她回來。
走向壁爐,眉頭糾結,他怒不可遏。倒杯烈酒,狠狠地,一口吞進去,灼熱感順著食道往下蔓延。
*** *** ***
晚餐桌上氣氛沉悶,紀亞看看身旁的僕婦們,輕喟。
豪華房子裡,住著一群不苟言笑的人,若自己能住進豪宅鐵定稱心快意,為什麼大家都板著臉,戰戰兢兢?難不成這裡是傳說中的鬼屋,咧嘴大笑的人,會被抓進陰曹地府?
桌面上,全是引人食指大動的豐富菜餚,紀亞卻吞食不下。
不因為喉嚨發炎,管家太太給的消炎藥片發揮效果,喉嚨不痛得厲害了,害她吃不下飯的是男主人那雙灼人眼神。
吐氣,吹開額間劉海,她無奈。
她吃不下飯?嚇得食慾不振?文世泱冷冷一笑,心情好轉,她該怕的事還在後面。
挖一匙麻婆豆腐,放進她碗裡,他故意的,她不能吃辣,一吃胃就要痛上幾小時,但……是她自己要回來,受苦,活該。
她會乖乖把豆腐吞進去吧?
他猜她會,在她重返家園同時,不就是決定放下身段,委屈妥協?
眼光不移轉,世泱等著她把麻婆豆腐放進嘴裡。
「不,謝謝。」
紀亞把盤子往前推,她吃不得辣,一吃就要犯胃疼,抱歉,她的健康很珍貴,不必拿來和人賭氣。
「不吃?」
世泱眉頭揚揚,他還是認定她會吃,只不過需要一點時間來自我說服。就像在火車站時,她不願意上車,到後來,還不是眼巴巴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