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了不起?他也做得到啊!蘇君樵咕噥一聲,對她開口閉口「爺爺好、爺爺棒」的崇拜模樣吃味極了。
「樵哥哥,你說什麼?」她走到他身前,仰臉問道。
「沒什麼。」他輕輕一笑,在她臉頰上輕吻一下,「謝謝你陪我來。」
「不客氣。」她拉著他的手,開心地道:「咱們該走了。」
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此時靜悄悄的,人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塊,敢怒不敢言地看著街角圍成一圈的人。
街角有六、七名大漢圍住一老一小的乞丐,口吐穢語,表情猙獰。
「老乞丐,你最好識相點,沒長眼睛撞到我們兄弟幾個,還不趕快跪下來認錯?」
帶頭的撂下狠話,「這條街上誰不知道我王阿大,這兒可是我的地盤。」他本想開口向兩人索賠,但看兩人衣衫襤褸,心想他們大概全身上下沒個值錢的東西。
「你這樣說就不對了。」被人圍住的老乞丐非但沒跪地求饒,反倒是長聲歎氣,一副曉以大義的口氣,「這大馬路上人來人往,大伙都能行走。再說剛才是你自個兒來撞我們爺兒倆,可不是我們沒長眼睛撞到你。」
「你還敢教訓我!」王阿大氣得臉紅脖子粗,鼻子不斷噴著怒氣,大吼道:「你這該死的老乞丐,今天不好好教訓你,我王阿大還要不要混下去?」
老乞丐輕歎一聲,搖頭晃腦,嘴裡叨念道:「王公子,你火氣太大了,今天別說是你不小心撞到我們爺兒倆,就算我們真的撞到你,你也不應該這般盛氣凌人,有道是』有理行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你這樣咄咄逼人,實在是……」
王阿大瞇起眼,雖然這老乞丐說的話三句有兩句他聽不懂,但他清楚得很,這死老頭在罵他。「老傢伙,你找死!」
「找死?」老乞丐沈吟了下,緩緩搖頭,「這倒不會。有道是『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老朽身為讀書人,這點道理還是懂得的。」
他話才剛說完,街上觀望的人們無不倒抽口氣,為這老頭的不知死活錯愕。王阿大仗著自己舅子是縣太爺,平時帶著狐群狗黨魚肉鄉民,大家均敢怒不敢言,這老頭竟然……真是虎口拔牙——不知死活!
王阿大怒喝一聲,因他的咬文嚼字而火氣更旺,「死乞丐,不給你點顏色瞧瞧,你還真把我王阿大看扁了!」他轉身吆喝同黨,「給我上!」
老乞丐仍舊不怕死地想開口規勸即將對他動手的大漢。
就在拳頭快擊中老乞丐時,原先一直默不作聲跟在他身旁,約莫十三、四歲的小乞丐伸手將他位往身後,用自己的身子護住他,臉上有著超乎他年齡的神色,完全不在乎即將嘗到的皮肉之苦。
下一刻,他預期的拳頭非但沒落在身上,反倒是原先一擁而上的大漢全都捧著自己的手,又哭又叫地跪坐在地上。
小乞丐疑惑地呆望著眼前奇怪的景象。
連同帶頭的王阿大在內,他和身後的嘍囉手上都插著一支竹筷,跪在地上哀號。
而一個身著黑衣的男子站在一旁,全身散發駭人的冷意,瞥視地上的人。
蘇君樵獨自坐在客棧二樓的雅座,輕啜著香茗,跟客棧裡其它客人一樣注視著街角。
一向和他形影不離的妙首光光竟破天荒地沒和他在一塊,原因無他,還不是剛才她硬纏著他替她按壓頸項,才按幾下,她就沉沉入睡,叫也叫不起來。他一個人悶得慌,明天起程到揚州去要帶的東西又都準備齊全了,所以到客棧來喝杯茶。
他所坐的位子可將街角看得一清二楚,是以發生了什麼事,他看得明明白白。原先他只為老乞丐的不知死活感到好笑。對地痞流氓講道理有用的話,世上哪來那麼多姦淫擄掠之事?不過他倒是為他的出口成章有興趣,那老頭分明是個讀書人,怎麼會淪落到以乞討維生?
他原本只是以看熱鬧的心情觀看街角的鬧劇,雖然冷血了點,但那老頭要找死壓根兒不關他的事。十年的牢獄之災讓他改變了許多,從前俠義熱心的玉面公子早已不在,現在的他只有一身的仇恨。
可是當小乞丐奮不顧身地護住喋喋不休的老乞丐時,臉上的漠然和滄涼竟觸動了他,讓他還不及細想,桌上的竹筷己全數飛出客棧,人也跟著飛身而出。
「滾!」蘇君樵聲若寒冰,冷冷地朝地上王阿大等眾人說。
王阿大深吸口氣,好不容易暫時忍住疼痛,抬頭才想斥責他不知死活,卻因意外對上蘇君樵冷冽的黑眸而嚇得差點屁滾尿流。
「你……你……」他張口結舌,連同身後的同伴全都因蘇君樵冷然的息氣怕得說不出話。
「還不滾?」蘇君樵不耐煩地又說了一遍。「想死嗎?」
王阿大還沒來得及反應,身後的同伴已經嚇得魂不附體,連滾帶爬地逃離,不過在逃跑之際,他們仍夠意思地拖著王阿大一塊跑,沒壞心地將他一人留下。
蘇君樵冷眼看著他們落荒而逃,鄙夷地輕哼一聲,才要轉身離開,老乞丐突然衝到他身前,又是打躬,又是作揖。
「這位公子,真是太感謝你了,剛才要不是你見義勇為,我和我義子兩人恐怕就難逃險境,有一頓皮肉之苦好吃了。」
蘇君樵淡然地掃了他一眼,不發一語,閃身又想走。
「這位公子。」老乞丐連忙遞了個眼神給義子,示意他擋住想離開的蘇君樵。「你先別走啊!」他跟著衝到蘇君樵身前,急道:「你的大恩大德,我們爺兒倆還沒報呢! 有道是『施恩勿念,受恩勿忘』,老朽讀聖賢書,這點道理可是一刻都不敢忘懷。」
蘇君樵微蹙眉頭,他真是自討苦吃,救錯人了!老乞丐像是沒看見蘇君樵的不耐煩,也不理會義子的暗示,依舊熱絡地道:「今天不管怎麼樣,公子一定要給老朽一個報恩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