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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左手提著購物袋,右手朝口袋翻找鑰匙,樓層數字往上跳,在「四」的數字上停住,電梯門往兩側滑開,他一腳跨出,幾個紙箱擋住去路。

  「啊,抱歉、抱歉,我馬上移開。」清脆女音傳來,接著,腳邊的大紙箱被搬開,挪出通道。

  他繞過一地雜物,走到四之一的門牌前,鑰匙插入鐵門鎖孔,流暢一轉,左腳跨入門內,眼角餘光瞥見她輕扶腰側、眉心不明顯地輕蹙。

  一個女孩子要搬完這些東西,是吃重了點。

  他停頓三秒,旋即——右腳接著跨出,鐵門在他身後關上。

  女子呆了呆。

  什麼嘛,還以為他會展現紳士風度幫她搬咧!

  如果這就是她的新鄰居的話——唉,她為自己的未來默哀,這人看起來缺乏人情味,不怎麼好相處的樣子,往後還是少打交道為妙。

  揉了揉腰際,歎氣,很認命地挽起袖子,彎身搬起紙箱——唔,真重!壓得她直不起腰來——

  倏地,兩手一輕,紙箱下方多了雙寬大手掌托住,她愣愣地仰首。

  「放哪?」放好購物袋,去而復返的男子,簡潔問道。

  呃呃呃?回過神來,她連忙道謝,指示他往屋內一角堆放。

  原來,他只是不擅於表達、外冷內熱的那種人,剛剛差點誤會人家了。

  十來個紙箱沒幾下便在他手中解決。

  這些若要靠她一個人搬,恐怕會累到死!滿心感激的她,忘了數分鐘前才作的少往來決定,友好地朝他伸出手。「我姓汪,新搬來的,往後還請多多照顧。」

  看了眼朝他伸來的玉手,他僅是點了一下頭,沒多說什麼,轉身回對面那扇門,留下身後那張僵住的玉顏,右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中。

  鄭重收回前言,他還是那個難以相處的鄰居,少往來為妙!

  第一章

  走出麵包店,原本的綿綿雨絲已經轉成滂沱大雨,關梓言撐開傘,正欲走出騎樓,不經意瞥見左後方纖細的身影。

  有點眼熟。

  他瞇眼思索了一會兒,想起那是他剛搬來的芳鄰。

  對面屋子空了許久,從他搬來至今,前後只住過一戶人家,最後是破產拍賣而搬離,之後房子產權幾經轉手,卻始終沒人住進來過。

  一開始,或許是中國人對數字的迷思禁忌,覺得「四」不吉利,雖然這是他當初選擇這層樓的原因。

  而後聽說,對面房子風水格局不好,住進去的人輕則生病破財,重則傾家蕩產、家破人亡,時日久了,傳聞愈來愈多,甚至連鬧鬼版本他都聽過。

  他挺意外最後住進來的,會是個纖纖細細的單身女子,若不是膽量忒大,便是有獨特見地、不隨流言起舞。

  雨勢愈下愈大,她眉心懊惱地蹙起。

  前兩日又一波寒流來襲,又濕又冷的天氣,再淋雨的話,一個女孩子應該受不住吧!

  他無聲走上前,遞出手中的傘。

  「啊,是你!」女子抬頭,頗意外看見他。

  搬進去一個禮拜了,這人深居簡出,前後也只在等垃圾車時碰到過一次,彼此也只是草草點了個頭示意。

  這人極度沉默寡言,渾身冰冰冷冷的氣質,明擺著「生人勿近,少來惹我」的態勢,任何識相的人都不會想去碰一鼻子灰,上回教訓還記憶猶新呢!

  於是乎,她至今仍是連他姓啥名誰都不知道。

  「傘。」有夠惜字如金。

  她沒接。「那你怎麼辦?」

  「我等朋友,無所謂。」

  她又猶豫了片刻才接過。「那就……謝謝。」這確實解決了她一個大難題。

  撐開傘,猶不忘回頭確認。「你真的不一起走嗎?」這傘夠大,兩人共傘勉強還可以。

  他只是搖頭,這回連開口也沒有。

  碰了個軟釘子,她只好自己摸摸鼻子,道了再見先行離去。

  這事過後的一個禮拜,她在清晨上班前,看見擱在玄關一角的傘,這才想起忘了還人家,出門前順手拎起,去按對面的門鈴。

  門鈴響了一陣,沒人應門,正巧有人下樓來,她認出那是五樓住戶,張爺爺。

  「早,張爺爺,電梯又壞了嗎?」

  「是啊,折煞我這把老骨頭了。」瞧了瞧她,再瞧瞧四之一的鐵門。「妳找梓言?」

  他叫梓言?名字倒挺有氣質的。

  她將傘收進隨身的包包,再扶著張爺爺一道下樓,回答道:「要還他傘。」

  「他的傘怎會在妳那兒?」

  「那天下雨遇到他,他說等朋友用不著,就把傘借我了。」

  「等朋友?」像是理解了什麼,張爺爺微笑。「這孩子真是!」

  「怎麼了嗎?」這棟樓的住戶真怪,要嘛是住著看似有副熱心腸、對人卻又愛理不理的冷面人,再不然就是住個說話沒頭沒腦耍深奧的外省人老爺爺,和這些人相處真需要慧根。

  「梓言哪有什麼朋友啊!妳都搬來半個多月了,沒察覺到他不愛與人往來嗎?」張爺爺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那他幹麼要騙我——啊!」她懂了。

  「妳別看他外表冷冰冰的,其實他心腸比誰都軟,要用心體會才能察覺。」

  是這樣嗎?「那他幹麼老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

  張爺爺只是笑了笑。「拒人於千里之外是事實,軟心腸也是事實。」

  打什麼禪語啊?她慧根不足,聽不懂啦!

  當天下班後,她又去按了一次對面的門鈴,這回,一個神色微倦、不時輕咳的男人出現在鐵門後。

  「呃……」忘了來這裡的目的,她愣愣瞧著他蒼白的臉色。「你生病了?」

  「只是流行性感冒。」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情緒。

  是因為……把傘借她,自己淋了雨的關係嗎?

  肇因來自於她,她心生愧疚,探手便要往他額頭貼去。「有沒有發燒——」

  他一個側身,俐落地避開,皺眉看她。

  「請問妳究竟有什麼事?」

  再沒神經的人,也能感覺到他的不悅,撲了空的手抽回,她困窘地乾笑。「沒什麼,只是要還你傘。」

  他收下了,沉默地看她,態度明擺著就是——還有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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