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人趕得那麼明顯了,似乎不該再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
「沒、沒事了。對了,你看醫生了嗎?要不要陪你去?萬一半夜發燒——」
「不用,謝謝。」
喀!鐵門在她面前關上。
……
她想,她大概見識到他的軟心腸和拒人於千里之外了。
*** *** ***
關梓言不愛與人往來,更正確地說,能不往來就極力避免,包括對面剛搬來的芳鄰,雖然她很美、很有氣質,追求者應該不少,他也沒想與她有任何瓜葛。
可,一而再、再而三的意外,卻將他們一再拉近對方,造就深纏難解的緣分。
那是在她搬來的第二個月,他在住家附近的超巿添購日常必需品,遇上正要離開的她。她應是也有些許瞭解他的習性,只是友善地點了個頭,不刻意找話題攀談,也不胡攪蠻纏。
結了帳走出超商,步行回家的途中,遠遠見到她一手扶著路燈,一手按住肚子,額際冷汗直流,臉色蒼白得嚇人。
他很想當作沒看到,他很不想和誰有過多的牽扯,他——
歎了口氣,這種事總是會讓他碰到,那句話也說過八百遍了,良知終究不允許他這麼做。
他很認命地上前。「還好吧?汪小姐。」
「我——」
看來她是真的很痛,連說話聲音都在顫抖。
「需要去醫院嗎?」這話必須先問清楚,小說裡可以發生男主角大驚小怪將經期來潮生理痛的女主角送去醫院掛急診的烏龍情節,不代表現實生活中,他很樂意擔綱演出這個丟人現眼的角色。
他比較希望,他是沒有任何作用的路人甲。
仰頭見是他,她淒淒慘慘地一笑。「可能……得麻、麻煩你了……」
她看起來快站不住了。
他還在猶豫要不要扶她,她已經身子一軟,倒向他迫不得已承接的臂彎,失去了意識。
*** *** ***
關梓言從沒想過,生平頭一回被人告知喜訊,會是在這種情況下。
「恭喜你,關先生,你女朋友懷孕十四周嘍!」
懷、懷孕?
原本還在擔心生理痛的丟臉戲碼,醫生這一記宣告,著實令他反應不過來。
「不過,孕婦過於勞累,以致動了胎氣,有流產的跡象,暫時還不能下床,得留在醫院觀察。」
沒耍寶?沒搞笑?她是動了胎氣?
也難怪。往前推算,她剛搬來時,應該就已懷孕快兩個月了,還搬進搬出的,每天忙得團團轉,要不動胎氣也難。
「那——孩子保得住嗎?」沒處理過這類事件,他全無頭緒。
「我們會盡力,你先去辦手續,打點住院事宜。」
他點了一下頭。「汪小——我是說,她醒了嗎?我可不可以進去看她?」
得到允許,他推開病房的門。
她醒著,凝視窗外,眼神透著一絲脆弱憂傷,見他進來,那抹憂傷隱去,露出一貫的明朗笑意,與往常一般無二。
「醫生說,妳得住院。」他輕輕告訴她,接著補上一句:「妳知道自己懷孕了吧?」
雙手覆上肚腹,她輕「嗯」了聲。
「需不需要我幫妳通知男朋友……」研究了一下她的表情。「呃,還是妳的家人?」
她只是一徑沉默。
都沒有嗎?他隱忍不住,脫口問:「孩子的父親……」
「他,死了。」
不意外,這似乎是所有未婚懷孕的女子,通用的標準回答。
他也不是很想探究真相,既然目前的狀況已是如此,只好說道:「妳身上有帶證件嗎?我幫妳辦住院。」
她又多看了他一眼。「謝謝。」
*** *** ***
幫她辦住院手續時,他知道了她的姓名,叫汪恬馨。
很怪的名字,如果去掉姓氏,乍聽之下簡直像在喊「甜心」,對不熟的人而言,亂尷尬的。
住院這一個禮拜,幾乎是他一手打理,再怎麼三令五申告誡自己別管閒事,腦海就是會浮現那抹乍現的脆弱憂傷,然後便無法再置身事外。
她懷了孕,孩子的父親不在身邊,也沒有任何親人、朋友照顧她,可是卻表現出無比的獨立堅強,從搬來開始,便是獨自一人打理所有的事情,以往不曉得,如今知道了,那抹總在人前展現的笑容,他看在眼裡格外不忍。
惻隱之心一起,便再也退不去,在她無助時,幫了一次,又一次。
他們依然是鄰居,依然沒有太多的交集,不會主動去探問對方是否安好,下意識裡卻多了一抹關注,畢竟對方是一名獨居的孕婦。
就在她懷孕第八個月的一個夜裡,五、六月的颱風季,雨勢很大,雷聲很響,風也刮得猛,他檢查過門窗後正欲就寢,忽然聽聞「砰砰」聲響。
原以為是狂風吹落了商店招牌,然而斷斷續續的聲響,加上輕弱呼喚:「關……先生……」
颱風夜聽到這種聲音,真的會教人頭皮發麻兼嚇破膽,但他關梓言不是被嚇大的,就算風聲加上虛無縹緲的抖音實在很具驚悚效果。
循聲來到門口,倒臥在鐵門邊的身軀令他臉色瞬間大變。
汪恬馨身下,一灘血跡。
「我……在浴室跌了……一跤……」她唇色死白,顫聲道:「好……痛……拜託你……」
現在叫救護車,怕是來不及了,血一直在流,再拖下去孩子恐怕保不住。
判斷了一下情勢,他迅速抱起她。「忍一忍,我送妳去醫院。」
衝出大樓,雨勢大得睜不開眼,他試圖辨認方向,奔向馬路想招輛計程車,偏偏颱風夜裡,路口人車稀少,別說計程車難叫,就算遇到幾輛,光看他們身上血跡斑斑,嚇都嚇死了,誰還敢停下來。
他盡可能地以身體為她擋去雨水,在馬路上狂奔了十幾分鐘,才遇到願意乘載的司機。
緊急送至醫院,她面容已經白得全無血色,陷入昏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