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哭無淚,美裡瞪著昆伯,嘴角顫抖,講不出話。看老昆伯裝可愛,真想一槍斃了自己。剛剛她也對宮蔚南這樣喝啊嗎?嗚……
宮蔚南也好不到哪去,他很窘,撇下美裡,急著離開現場。
糗爆了,他老闆效,竟讓昆伯看見他跟個女人幼稚地在互掀瘡疤,亂吵架。他的過去,可是農場禁忌,沒人敢提,也沒人敢問他為什麼離婚。因為常擺臭臉,拒人千里外,少跟員工哈拉,築起超級防火牆,就是不想讓人靠近,走到內心去,會一不小心勾動他的情緒,探觸到他封閉住的傷口。可惡,太輕敵,低估了費小姐。
他忽地停步,仰望被白千層鋪蓋的天空,凝視枝葉間閃爍的光影。他又好氣又好笑,無奈地歎息。費美裡竟然幾句話就攻破防火牆,撕開瘡疤,命中要害。
仰望枝葉間點點的銀色閃光,他流汗,有些暈眩,心很浮躁,氣息紊亂,他麻麻地,又有點莫名興奮感。痛快吵過架後,怪哉,好像一下把心結扯開……像一個懷著的爛膿包,被針挑穿,以為會很痛,但怎麼這樣舒暢啊……
費美裡、費美裡……宮蔚南呆住了,是什麼,逐漸甦醒,在體內蠢蠢欲動?
當他正迷惘時,身後突然一聲喝啊,小腿劇痛,人往前撲倒在地。
「哈哈哈、又被我踹了吧?」美裡追來突襲。
宮蔚南雙手撐在地上,回瞪來人,看見頂著妹妹頭的費美裡,笑得很淘氣,踹過他的右腳,還停在半空示威,雙手比著武打架勢。
「怎樣?還敢跟我吵嗎?」
「……」氣餒啊,可惡,堂堂男子漢竟敗給一個妹妹頭。可是看她笑得那樣開心,輸的感覺還不賴嘛!
「很好,很好。」他站起來,做個發威動作,作勢要追她。
美裡呼吸一窒,轉身就跑,一直哈哈笑。
大吵後,他們心中鬱結打開,忽都輕鬆起來,友誼伴隨莫名情愫,悄悄開始滋長……
第六章
美裡在農場的生活,好逍遙啊!
連餐廳大廚對她好,知道她愛收集種子,每天都把料理時刮除的果菜種子,洗淨了送給她,於是她一抽屜都是處理好曬乾了的種子。拉開抽屜時,種子滾動,喀啦啦歡呼,彷彿吵著要她快點將它們種下。
天晴時,鄭宇宙跟蘇飛雅要是在的話,大家吆喝一聲,去溪邊玩水。或有時,鄭宇宙忙著跟蘇飛雅擁抱大自然,享受兩人世界。宮蔚南就跟美裡,帶阿威去草坪放風箏。三個人,像一家人,吃吃喝喝,玩玩鬧鬧。宮蔚南那張撲克臉,漸漸有了笑容,費美裡則胖了三公斤,容光煥發啊!
因為想開農場,美裡常主動參與宮蔚南的工作,跟他和昆伯去果園,去菜圃去巡稻田。不管她問宮蔚南什麼,他都毫不藏私地告訴她,回去後,她就通通記在筆記本中。
另一方面,她也透過網路聯繫,相中三處農地,和仲介書信往返討論農場地點。又學著該怎麼申請營業執照,準備要送件的相關資料……
然而,日子一天天過去,有時看著宮蔚南,有時望著小阿威,美裡心底的內疚和罪惡感,逐日壯大起來。
有一次,午夜起來上廁所,發現宮蔚南平日跟種苗商家叫貨的簿子,就擱在茶几上。她偷回房間,抄錄幾個重要資訊,那天,罪惡感壓得她呼吸困難,醒到天亮。
美裡不明白啊,學著自私自我地積極實踐夢想,但為何心裡不舒坦?甚至常作惡夢,夢見宮蔚南跟她反目,罵她陰險卑鄙。
唉,有時美裡恨自己爛好人個性,幹麼內疚呢?大家不都很自私的嗎?姊姊不也是對她這妹妹好自私?那為什麼她這麼容易有內疚感?頂多農場不要開在游翼附近就好了吧……這樣安撫自己,還是有罪惡感。
結果,相中的土地,一直下不了手,弄到土地仲介翻臉。
「妳到底有沒有要買啊?」
我到底在猶豫什麼?
午夜夢迴,美裡罵自己軟弱。究竟在掙扎什麼?難道真想一輩子當農場解說員?賴在這混到老?可怕是,她竟覺得那樣好像也不錯。
但這不是她的農場,這不是屬於她的地方,見鬼的,為什麼這麼有歸屬感?住得太舒服?過得太逍遙了?
星期一美裡休假,黃昏時,下山見了土地仲介,看過仲介給的土地資料,決定將農場開到遠一點的地方,避開游翼,她相中花蓮一處農地,請仲介議價。
回來時,想到阿威,買了奶油蛋糕,還有麥當勞炸雞,到家後,跟阿威坐在屋前階梯,望著夕陽,吃得不亦樂乎,突然身後傳來一陣怒吼——
「我說過不要給他亂吃東西。」阿威嚇得捧著的蛋糕摔爛在地。
美裡回身,看見宮蔚南鐵青的臉。「幹麼這麼凶嘛?小孩子偶爾吃吃炸雞蛋糕啦,巧克力糖啦,有這些東西才叫童年啊。」
宮蔚南搶走炸雞,可樂沒收,蛋糕也收走。「要是讓我再看見妳讓他吃這種東西,妳就給我滾。」
「喂,他才吃一點點,有那麼嚴重嗎?」
「妳懂個屁!」他火大地吼:「搞清楚,他是我兒子不是妳的,混蛋!」他吼完,轉身進屋子。
「什麼嘛,凶什麼凶。」美裡被他突然暴躁的口氣嚇到了。
「阿姨,妳不要生我爸的氣,我不吃,我沒關係。」
「奇怪了……」美裡問阿威:「他為什麼對你吃的東西這麼要求?難道你從沒吃過這些東西嗎?」還以為是在山上不方便買。
阿威眨了眨眼睛。「因為那些是垃圾食物嘛,我爸爸喜歡我吃天然的健康的東西啊。」他笑笑地。「阿姨,妳不要氣他,其實我爸人很好,他好可愛的。」
可愛?美裡失笑。「一點都不可愛,很專制,很難溝通。」虧她最近對他的印象好了點,沒想到骨子裡還是一樣啦,蠻橫無理的大沙豬。
「真的,他很可愛,你們兩個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