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我已經請人在你的面具下方綴上流蘇,再配絲繡可能太繁複了。」收回心神,他集中精神和她討論起這個話題。
「這樣子啊……」有點失望,但她又突地想起,「可以做你的領巾。」
「好啊!」
看著她鮮活的表情,端懿心裡很充實,也許她沒發現,但是這幾天下來,她的緊繃消失,不安滅跡了,取而代之的是她的熱情和行動力,還有那毫不吝惜的笑容,他想,他真的愛慘她了。
買了絲繡,兩人離開了Jesurum,又逛了其他的手工藝品店,買了蠟封印,在彼此心中印下對方的名字,又買了大理石書籤,夾進她的素描本裡,記憶她此生唯一一次的放縱。
威尼斯每一處街道都留下了他們的嬉鬧笑聲,和緊緊相擁的情愫流動,每日每夜在大街小巷裡走動著,尋找更多的不可思議,直到倦了累了才歸巢。
「端先生,好了沒有?」
林與彤半趴在那張位於廚房,向來屬於端懿王座的金紅雙色緹花布椅上,張口催促著正與鍋鏟廝殺的他。
時值半夜兩點,屋內的閒雜人等早已入睡,就只有他們兩個睡意未濃,倒是餓感強烈,於是溜下樓自力救濟。
端懿頭也沒回,嚷著,「就快好了!」
於是,她又懶懶地窩回椅子上,但不過一會,又拉開喉嚨嚷嚷,「端先生,到底好了沒有?」厚~~等很久了喔,不過是一盤炒飯而已,為什麼要讓她等這麼久?
看來這徒弟是孺子不可教也,沒半點天分可言,虧她還那麼用心地教他。
「林小姐,可以請你先上樓嗎?你害我分神了。」他回頭佯怒的瞪著她。
她倒也不怕,笑得很皮。「好,不讓你分神,小的我乖乖上樓,可以了吧?」隨即起身,回樓上等好料。
回到燈火通明的臥房,看著掛在更衣間裡已準備完畢的嘉年華禮服,瞥見鏡子中的自己笑得像是個幸福小女人,她儼然忘了她到威尼斯的任務到底是什麼,每天都被新鮮的玩意兒給逗得快要忘了自己到底是誰。
不知道是她有病,還是這是人的通病,往往在幸福的時候,內心的不安和恐懼也是倍速激增著。
他對她太好,把所有的心力和精神都花在討好她,要她怎麼能夠無動於衷?
他,喜歡她吧?愛她吧?一年的契約到期後,會不會要她留下來?
想著,雀躍的心情瞬間蕩到谷底,走離臥室,穿過門經過起居室,來到書房,習慣性地靠在窗台,倚在緹花躺椅背上,月光如水銀般輕柔地透過窗,撒在她的臉上。
她想,這輩子再也不可能像這段時間這麼快樂了吧?
他總是迂迴地透露他的身世背景,讓她知道,他是半個義大利人,在倫敦出生,卻在米蘭長大,他是家中獨子,母親早逝,而父親臥病在床,但從她到威尼斯至今,他從沒去探病過。
這代表他重視她更甚於父親嗎?唉,她竟覺得有點開心。
唇角微掀,她起身,瞥見他的書桌上擱了素描本,突地想到,那天畫好之後的成品他也沒讓她看過,不知道他的畫功到底如何?
走近書桌,輕輕地翻開素描本,第一頁,是他那日畫她的簡易素描,線條很簡單,卻點出神韻,抓住她的眼神……這是她的表情嗎?這是她的眼神嗎?防備、滄桑又疲憊……這是她嗎?
她完全沒有料到自己竟會露出這種表情,而他卻精準地抓下瞬間神情,把她的靈魂畫進畫紙上。
有種被看透而無處躲藏的困窘,教她趕忙翻到下一頁,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造型特殊,風格奇特的……應該是婚紗吧?
看起來不太像是服設畫,可是——
「不准看!」悶吼聲帶著不悅兜頭落下。
還來不及反應,素描本已經闔上,而後被他抽走。
林與彤僵住,像是化石般定在書桌前,身體的動能像是瞬間被抽離,光是要撐住身軀就已經要費盡她所有氣力。
時間凝滯不動,空氣凍結了起來,她呼吸不上來,眼前一片黑暗。
習慣了他的寵愛,她像是養在溫室的花朵,一時之間無法忍受他突來的衝擊……像是被重擊了下,痛得她無法回應。
但她不懂他為何會這麼生氣,不懂他在悶吼之後為何不理她,突然發覺,原來他也是有脾氣的,關於隱私部分未經他的允許,她是沒有資格觸碰的。
她只是顆棋子,以子宮為籌碼交換利益,她不該恃寵而驕,忘了自己是誰。
更可怕的是,她比想像中還要在乎他,教她突然發現,她渴望被愛,害怕被他討厭。
一秒拉長得像是一個鐘頭般,她居然沒有勇氣回頭,更不知道該拿哪種表情面對,心裡掙扎著,忽地感覺背後溫暖的熱氣環上,有力的臂膀將她團團包圍,安撫著受驚的心情。
「對不起。」他歎了口氣,溫熱氣息噴灑在她雪白的頸項。
該死,說得太急,語氣很差,肯定是嚇到她了吧?
林與彤雙手握拳擱在書桌上,努力地露出笑容,回頭打趣,「有什麼好對不起的?除非是你把炒飯給炒焦了。」她沒有露出破綻吧?有將自己武裝得不露傷痕吧?
看著她的笑臉,端懿濃眉微蹙。
她又回復到原點了,這是她剛到威尼斯時露出的防備又客套的笑臉,他不喜歡這種虛應的笑,好似在劃開兩人的關係。
「端先生,我餓了。」她俏皮提醒,試著讓自己看起來跟平常一樣,卻沒發覺他早已看出破綻。
沒事的,只要她不逾矩,往後兩人還是能相安無事,只要她不要愚蠢得以為他會愛上她就好,把剛萌生的情愫攆去,她的日子才會好過。
「好。」他沒多說什麼,拉著她走回房間。「嘗嘗看。」
兩人回到房間,坐在長桌前,配著外頭沉靜的夜海,品嚐起小學徒才剛出爐的成品。
「牛肉老了。」吃了一口,她有些嫌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