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了?」他的中文不如她,有時會不懂她的意思。
「炒過頭,纖維都硬了。」唉,改天再試范一次給他看看。
「我明天再挑戰。」
「不用了。」她搖搖頭。
「一定要。」他很堅持。
「不用。」她笑著,但眉眼很堅定。
歎了口氣,端懿放下湯匙。「你在生我的氣?」
「沒有。」她大口吃著牛肉炒飯,突覺胸口很苦澀,嚼在嘴中的米飯怎麼也無法吞嚥,酸意不斷逆沖,讓她覺得眼眶發熱。
「對不起,我不是在凶你。」他很無奈地道歉,牽起她的手。「婉妤,你知道嗎?其實我這個人嘴很壞,但並沒有惡意,求你不要介意,好嗎?」
林與彤低垂著臉。「可以叫我雅各嗎?」不要在這當口冒出第三者的名字,會讓她覺得很不舒服。
「你可以不生氣了嗎?」他的臉幾乎要趴在桌上看著她。
「我沒有生氣。」微惱張眼,對上他扮醜的鬼臉,她不由噗哧笑出聲,也擠出了淚水,滑落在他額上。
「雅各……」他柔柔喚著,起身,將她纖瘦的身軀完全納入懷抱之中。「對不起、對不起……」
他溫柔地哄著,吻去她的淚,反倒讓她的眼淚掉得更凶。
沒被寵愛過,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恁地脆弱易傷。
沒有人寵愛過她,沒有人期待過她,她有親人,卻只擁有自己,沒有人愛她,就連她也不愛自己,否則也不會帶著自暴自棄的心情來到這裡了,是不?
可……老天啊,她從沒如此地感激過,讓她遇到這麼好的人,如此費盡心神的討好她、取悅她,要是沒有走這一遭,她永遠也不會知道,原來被愛是這麼溫暖,原來她也享有被愛的權利。
「雅各,你怎麼突然哭得這麼激動了?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撫你呢!」
低柔的語調恍若輕暖月光滑過她的心間,還帶了絲悵然的歎息,讓她的眼淚掉得更是無以復加。
「噓,別再哭了!明天可是熱鬧的嘉年華會,要是哭腫了眼,會很醜的……」
*** *** ***
「我這樣會不會很奇怪?」林與彤皺著眉。
「不會。」
「真的?」她老覺得眾人的目光鎖在她身上,讓她渾身不自在。
一襲大禮服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然而壞就壞在,她還戴了頂綴滿寶石的頭冠,寶藍色和金色的蕾絲則從頭冠傾洩到背部,遮去了背後的裸肩,也擋去了冷風,她覺得很暖,但總覺得打扮得太過頭,引人注目。
所幸,她的面具改造過,半張金色面具下方綴上整排銀色流蘇,完美地遮去她的五官,就算再丟臉,也沒人認得出她是誰。
她壓根沒從服裝上讀出端懿的私心,頭冠上的蕾絲垂落,是不希冀她的任何一寸雪肌露在其他男人面前,而遮去整張面容和胸前雪膚凝脂的面具,則是因為他不讓其他男人得以目睹她的美。
「很美。」端懿由衷讚美,很想把她拖回房裡,囚禁在房內。
「是嗎?」她努了努嘴,打量著緊牽住她手的男人。
一身十六世紀貴族服裝,和她是完全同色系的搭配,外搭一件貼身的寶藍色繡金線長外褂,領口繫著她為他挑選的絲巾,而底下則是銀白短褲配上可笑的長襪和皮鞋,臉上戴著黑色為底、銀色為紋的半邊面具,頭上是一頂銀灰色假髮配上黑色大禮帽。
明明應該是很可笑的打扮,可為何她卻覺得他舉手投足之間,像是個慵懶而又帶著邪氣的頹廢貴族,如銀柔月光般讓她轉不開眼?
他身上有陽光的味道,也帶著月亮的氣質,他到底是如何讓如此兩極的特質同時出現?
「走吧,我的女王。」他牽著她朝熱鬧的聖馬可廣場而去。
廣場上繽紛的色彩讓這座陷入冷調冬季的城市蘇活過來,到處都是盛裝打扮的人群,人聲鼎沸,群眾擁擠,有種時光交錯的恍惚感,彷彿陷入了中古世紀的紙醉金迷中。
「來,吃一點。」端懿帶著她到小攤上買了Fritelle麵包。
「好像雙胞胎哦!」她驚奇地喊著。
「什麼東西?」雙胞胎?
「台灣的一種甜點零食,不過上頭沒有糖霜。」
「吃一口看看。」
「怎麼吃?」面具流蘇長過她的下巴,要吃東西得先挽起流蘇,那感覺很詭異的。
「就這樣吃。」他咬了一口,撩起流蘇,把口中的麵包送到她的嘴裡。
面具遮去了她臉上紅暈,卻無法遮蓋她雪白頸項上的片片緋彩。
厚~~這個人真的是說不聽耶!不過算了,這裡人多,沒有人會注意到他們在做什麼。
林與彤嚼了幾下,眼睛發亮。「這裡頭有包餡耶!」她很驚奇地喊著。
這是什麼味道?
「那是萊姆酒。」他呵呵笑。「你可以嘗嘗你的是什麼餡。」
「好特別。」她像個玩心極重的孩子,嘴裡啃著麵包,大眼忙碌地看著四周,有不少街頭藝人身著小丑裝正在賣力演出。
「別放開我的手。」他叮囑著。
「嗯。」她用力點頭,在人群之中穿梭,被絢麗色彩給勾住視線,被嘉年華會的浪漫氛圍給迷亂了心神,等到她回過神時,才發覺手中已是空空如也。
「端懿?!」她喊著,發覺眼前的顏色太過繽紛,讓她找不到屬於他的色彩,而人潮洶湧接踵像是一堵一堵的牆,擋住她的去路,瞬間,恐懼浮上心頭,陰影鋪天蓋地落下。
她覺得頭暈想吐,渾身酸軟無力,只能用力地推開人群,往人少的地方走。
突地,有人接近,她抬眼,一臉欣喜,豈料竟是幾個陌生的外籍面孔,操著她聽不懂的語言,甚至還動手拉她。
「不要,走開!」她只能用蹩腳英文趕人,但不知道對方是聽不懂還是故意找碴,硬是拉扯不放。「救命!」
她放聲喊著,但微薄的聲量被廣場上震天價響的音量吞噬,沒有人聽得見她的呼救,她只能死命地掙扎抗拒,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