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她的沉默,他的手臂僵硬了一下,猛然放開她。
「花園也重新設計了,本來是要給你驚喜……」
他快步走到窗前,目光在觸及窗外的景色後,整個人突地一愣。
花園的夜燈開啟,濃黃的燈光打在一大片紅玫瑰上,他從未喜歡過這個顏色,可是病好後卻開始慢慢的喜歡上,甚至變成最愛的色彩,就像曾經漠視的女人,一天天的愛上,想要和她分享自己的全部。
在變的這個自己還是他嗎?還是正變成另外一個人?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這令他嗤之以鼻的妄想。
「……不過花園也還沒完全改建好,西邊的玫瑰還沒更換,你喜歡白色的還是紅色的?」
他這麼問是要她選擇嗎?可是他又希望她怎麼回答?
蕭塵的犧牲讓她覺得愧疚,如果可以二選一的話,她還是會選擇耿新白,只是這樣對蕭塵不公平哪,她覺得好矛盾。
昀珊的沉默讓他的心情惡劣到了極點。對那個提供給他心臟的男人,他原本是存有一絲感激的,可現在的他卻覺得侮辱。
好偉大的人,犧牲了自己去成全他愛的女人和他的情敵,可他耿新白何德何能要接受這樣的施捨?!
「不回答就是不喜歡了,明天我會叫人把一切都回復原樣……」
「不要!」昀珊猛然站起來,「你喜歡這些不是嗎?」
他睨著她,靜靜笑了。「誰喜歡?」
她頓時無言以對。設計圖是他畫的沒錯,可是……他是他嗎?
不該這樣的,只不過是知道心臟的所有人而已,為什麼他們開始懷疑起自己。
她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可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去找蕭塵的人是她,她沒有立場對耿新白說任何安慰的話,她說不出來。
「別這樣。」她覺得自己好像被逼進了一個死胡同裡。
「那麼你聽我的話,忘記那個男人,我也回到從前,我們就當他從來沒有存在過。」他冷下嗓音,不喜歡那個給他心臟的人。從前的感激如今已轉化成厭惡,厭惡他強行介入他和珊珊之間,那男人甚至狡猾到成為他的心,讓他一輩子無法把他打敗。
她搖搖頭,在黃山的那些日子一幕幕的浮現在眼前。忘記是一件多麼殘酷的事情,那代表一個人徹底的消失,而她也不可能做到。
他們能這樣籠罩在另一人的影子下過一輩子嗎?還是對彼此的愛,將會落入無止境猜忌懷疑的迴圈裡呢?
她永遠會想,面前的這個人,她愛的是誰?
他永遠會猜,她愛的是哪一個的他?
不要!她不想要這樣!
不知過了多久後,她聽到自己顫抖的聲音說:「我們分手吧。」
這話一出口,連她自己也不敢置信,畢竟耿新白是她愛了這麼久的人,能和王子相戀在一起,不就曾是窗台下少女的她所夢冀的結果。
但她的心真的好亂!此刻如果理都理不清的話,那麼就先這樣吧,分開彼此冷靜想清楚再說。
「我知道我自己很懦弱,可是事情到了這樣的地步,我不知道要怎麼解決。」她坦言道。
耿新白的臉色冰冷異常。「解決?很簡單,回到從前就可以了,有了他心臟後的改變我會全部抹殺掉,你不需要多事做這些無用的決定。」
「可是只要你看到我,你不可能遺忘的。」就如同她也不可能忘一樣。
昀珊對他吼著,也對自己吼著。就算他做得到,她也做不到,雖然明知這種因移植心臟引起的性格變化是正常的現象,但她彷彿有個感覺,覺得蕭塵還活著,跟著那個跳動的心臟一起融合在耿新白的生命裡。
在看到耿新白為了生存而黯淡了二十六年的人生後,她怎麼可能漠視蕭塵最後的存在。而耿新白也不可能做到,如果為了不像蕭塵,再過回像從前一樣的日子,那麼費了那麼大工夫移植心臟又有什麼意義?
目前在一起,他們只會提醒彼此對方的傷口,那麼分開也許是最好的辦法。
「你不是要去環遊世界嗎?我其實不喜歡多變的生活,倒寧願留在熟悉的環境裡,所以你還是——」
「他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耿新白打斷她。說穿了,她是在意那個男人是吧?
她是在意,畢竟那是一條人命哪!
這一刻,她忍不住有些恨起了小紗,為什麼她要說出來?只要她不承認,他們的良心就不會如此受到折磨。
不,沒有小紗,此刻死去的恐怕就是耿新白。
真要怨,就得怨她自己,最沒用的人是她,明明是她要救耿新白的,可是每個人都被她的決定拖下水,唯獨她什麼都沒失去,一個喜歡她的人變成她喜歡的人身體裡的一部分,一起愛著她……
她覺得自己好自私,自責和自我厭惡讓她壓根無法安然享受這樣的結果。
「放過我吧,少爺。」她哀求的看著耿新白,「忘記過去,忘記顧昀珊這個女人,忘記今晚你聽到的一切,從這一刻開始盡情去過屬於你自己全新的生活。」
不只為了他自己而已,也是為了能讓他活下來的每一個人。
耿新白臉色發白,努力讓自己平靜的開口,只是他的話卻比玫瑰的刺還傷人。
「偉大,你和那個叫蕭塵的還真配,都這麼無私的犧牲自己來成全我,我要是不答應還真是顯得我下識抬舉了。不過我倒是越來越想知道,你到底怎麼讓那位蕭先生為了你,甘願救我這麼一個沒心的男人?」
昀珊吃驚的看著他。他是什麼意思?
「我對蕭塵沒有任何想法。」
「那麼他是為了誰自殺?你又為什麼一定要因為一個不愛的人和我分手?」
她讓他話裡的惡意給刺傷了,一股難以說得明白的心酸,令她疲倦的道:「少爺,你不覺得現在說這些沒有任何意義嗎?我累了,你也累了,分開彼此,這是最簡單的解決方式。」
耿新白賭氣似的嚷道:「你說得對,我們弄不清楚,我連自己現在到底還有幾分自己都不知道,又怎麼能要求你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