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城市裡沒有幾個人知道亞麗莎是誰的女兒,唐琳原以為像她這種大小姐做沒幾個月就會放棄,沒想到她不但沒放棄,這幾年還在那家雜誌社做得有聲有色的。
「為什麼關心這個?」亞麗莎瞧著她,然後笑了。「因為我想找你合作。」
她挑眉,「合作?」
看她也不動桌上的食物,亞麗莎一招手,餐廳侍者立刻迎上,聽其吩咐撤掉桌上食物。
「我前些日子升職了。」亞麗莎拿餐巾擦擦嘴,然後拿出一張新的名片給她。「我現在的頭銜是主編。我們公司打算辦一份新的地理雜誌,我需要一位全方位的專業攝影師,那個人必須能夠上山下海,也沒有古怪的脾氣,能拍出好相片,懂得溝通,還要能隨時隨地出差數個月。」
唐琳拿著那張嶄新的名片,沉默了好一會,才苦笑地看著她說:「你知道我沒有辦法。」
「外面謠傳的那些荒謬理由並不能說服我。」亞麗莎看著她,認真的道:「我知道你為攝影付出了多少,我不相信你能夠就這樣放棄。」
她看著外頭的街景,自嘲的道:「事實是,我的確放棄了。」
「我看過你拍的相片,你應該比我還清楚,世界並不是都是像那個樣子的。我知道那件事給你很大的打擊,但我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一件事,遇到挫折是要去克服它,逃避是沒有用的,你越是逃,它越是會跟你一輩子。」
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她仍看著外頭,沉默著。
亞麗莎見狀,也不逼她,退一步道:「這樣吧,事情其實還不急,你不用現在給我答覆,至少答應我你會考慮。」
她苦澀的笑了笑,什麼話也沒說。
***
下雪了。
剛跑過五公里,天上就飄下片片飛雪。
她停下腳步,抬首仰望天空,白雪像是呈放射狀般飄下,落在她的身上,她呼出的氣成了白煙在下降的雪中冉冉上升。
如果是以前,她會迫不及待的把這初雪拍下來,現在她卻很難再透過鏡頭去看這個世界。
亞麗莎要她考慮,卻不知道她早已經變成了膽小鬼……
深吸了口氣,她閉上眼,那些景象卻閃過眼前——
一輛車停在她身邊,聽到車子的聲音,她回過神,張開眼,看見那個名喚亞當的男人,和他那輛黑色吉普車。
他坐在車上看著她,眉頭緊蹙著。
她喉頭緊縮,情緒還沒回復過來,一時間無法理解他為何會在這,然後她想起來今天是星期五,他的神秘出遊日。
「上車。」他說。
她站在原地,知道自己一定看起來有些茫然,因為她的確很茫然,跟著才想到也許他是想載她回去。
她上了車,因為雪越下越大了。
他沒有說話,只是將車子開出去,然後拿了條毛巾給她,讓她擦去身上開始融掉的細雪。
毛巾上有薰衣草的味道,她有些驚訝,不由得瞥了他一眼,他專心的開著車,冷硬的臉龐上沒有任何表情。
或許她不該太過訝異,因為她察覺到,這男人的出身顯然十分良好,他是個富家子弟,有錢到能請人來打掃,享受孤僻隱居的生活。
視線在拉回來時,她瞥到自己在後照鏡中有些發紅的眼眶,不由得瞥過臉,看著窗外,她希望他沒注意到,因為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不管怎樣,他始終沒問,只是在中途停了下來,她沒問他為什麼停車,他也沒多說,就這樣下車離開。
不一會他回來了,手中拿著一杯星巴克的熱咖啡和一份三明洽,給她。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有些怔忡的看著他,他將咖啡及三明治塞到她手上,坐上車再度發動車子,這一回,一路將她載回公寓。
車停時,她有些惶惑,手裡拿著他給的早餐和咖啡,她看著他,隱的覺得自己應該要和他說些什麼,卻又不曉得究竟是要說什度,她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開口道了聲謝。
「呃……謝謝你的咖啡和早餐……」
他用一種奇特的表情看她,有一瞬間,她以為他會伸手摸她的臉,但最後他兩隻大手還是沒離開方向盤,只是開口說了句:「不客氣。」
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她下了車,他開車離開,在淺淺的雪地上壓出明顯的胎痕,沒有多久,綿綿的飛雪又掩蓋住了那痕跡。
胸口有種莫名的悶,她深吸口氣,拿著咖啡和三明治轉身進門去。
***
雪下了整天,將窗外的一切掩蓋成白色世界。
對面的窗戶仍被遮擋住,三、四樓是用木板,五、六樓是密不透風的窗簾。
一整天,唐琳都在打掃屋子,籍著忙碌來拋開煩躁,但那並沒有太大的幫助,她不是一直想到亞麗莎的提議,就是滿腦子都是那個有潔癖的運動狂。
她不自覺地一直往他那裡探看。
上午九點,他的清潔大隊來了,一共三個人,她看見其中一個擺了些食物到他廚房的食物櫃裡。
下午兩點,他們像來時一樣,迅速離開。
接近黃昏時,他回來了。
他進門的同時,她才發現自己像個偷窺狂一樣已經盯了他家一整天。
真是的,她在幹什麼呀?
扔下根本看不下去的推理小說,唐琳從床上跳起來,走到廚房去煮飯,再度讓自己忙碌起來。
她刻意挑了需要繁複手續的一道義大利面來煮,等她準備好材料時,才發現家裡的橄欖油用完了,無法控制的強迫症在此時發作,雖然外面仍在下雪,她還是抓了件大衣套上,帶著錢包下樓衝到附近商店去買。
她回來時,意外看到一個女人站在他公寓門外。
那女人身材嬌小,一頭黑髮,有著東方人的臉孔,她伸手按著電鈴,那扇門卻沒有打開的樣子,雪花片片飄落在她身上,那小女人露出無奈的笑容。
唐琳知道他在,並沒有出去,顯然只是不想開門。
她對那女人感到好奇,正遲疑著是否要走過去時,那女人從提袋裡掏出鑰匙,打開門,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