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得可惜,要不然你娶她唄,我們這些好朋友會幫你豎個長生牌位,保佑你長命百歲,仙福永享。」
很標準的死道友不死貧道。
「仙福?我沒自信每天抱著那張臉睡覺。」
會作惡夢,惡夢過去容易短命,他可是還有大好前途的青年呢。
「你要死了!這些話絕對不能讓木蘭先生聽到,小心你哪天又腹瀉下痢,他加巴豆給你進補。」
「你以為我像你沒長腦子喔,這裡誰不知道木蘭先生護她護得緊,說也奇怪,像木蘭先生那樣的美人怎麼有小春那樣的妹子?」
高個趁著身材之便用力的給矮子「巴」下去。「一個像爹,一個像娘,你真是蠢得掉渣啊。」
轟然大笑爆了出來……
聲漸遠,粗魯的男人說笑而去,他們以為小春不會聽到這些閒言閒語,但是,她就是聽見了。
那麼大嗓門,說的是哪門子悄悄話吶。
不過一件事情要是重複的聽來聽去實在很難有什麼感覺。
她不在意,比起以前,她喜歡現在這張面皮。
碾玉坊的人個個豪爽直接,講話雖然直來直往,比偽君子要可愛多了。
由小院的後門跨進小廳然後到了店面。
後面是玉器作坊,前頭是八寶齋古玩鋪。
有自家玉作坊作後盾,八寶齋的生意在蘇州是第一把交椅,而負責鋪子生意的是木蘭。
她呢,當個跑腿的副手,一直很心滿意足。
「木蘭,我跟你說喔,馬隊從葉爾羌運來一塊重達千斤的玉料,你要不要去看看,我想你會喜歡的……」話珠子還在舌尖滾動卻戛然終止。
她的聲音不再如珠玉圓潤,就一般女孩的嗓子,平平無奇,既不特別好聽也不粗嘎就是了。
待客的酸枝木桌放著兩杯茶,嗯,是好茶,木蘭難得把他的寶貝紫尖白毫拿出來款待客人呢。
圓凳上一個只消看背影她也能猜得出來的人是木蘭,另一個肯定是貴客了。
她屈膝福了福,也不正眼瞧人,轉進小櫃檯裡拿起放在櫃架上的白玉筆洗,用皮革慢慢的摩擦。
她埋頭,一頭青絲垂落在頰旁,完全不知道自己那姿態有多嫵媚動人。
那位貴客瞧得雙眼發直,得非常用力的擰過頭來才能平復瞬間又忘記呼吸的感覺。
他把面前的茶水一口喝光。
「你能採到這塊玉料,真是不容易。」身穿藏青色素袍子的木蘭像是完全沒看到客人的失態,嘴裡慢悠悠的繼續著剛才的話題,也動手替空了的茶碗續杯。
「呃,你說什麼?」他的從容不迫到哪去了,怎麼好像糊的紙人碰到水一下就散了架。
木蘭的丹鳳眼有趣的覷了一眼一無所知的小春,笑慢慢浮上他的唇。
「我說幾年過去,你不僅人長高了,製作玉器、品鑒古玩的能力也一日千里,這次又買下葉爾羌玉河的使用權,我想再過個幾年可要打遍天下無敵手了。」
的確,漢代張騫出使西域也只能帶回小部份的新疆白玉,玉料來源始終是他們碾玉作坊最要緊的事,能拿下葉爾羌玉河的使用權非常非常不容易。
不過百里雪朔很顯然的心不在「馬」。
「她為什麼會在這裡?」
啊,他們什麼時候從玉料跳到其他「不相干人等」的身上去了?
「她本來就在這裡,是朔官貴人多忘事。」
「我沒忘……我沒忘記我……討厭她。」
「是喔,還真討厭呢,厭惡到模樣嗓子全都改變了你還是一眼把人家認出來,朔官,你這六年來還真是把她討厭得非常徹底。」倒刮正削,木蘭絕對不會放棄到手的大好機會。
當年他被臨時徵召來當人家的大哥、家人,這一當六個年頭過去,而這個禍頭子卻從此像出清了存貨似的窩在他的百里大宅裡安居樂業,六年來別說踏足八寶齋,就連玉器作坊也全部交代給他這個大外行,說實在的,沒把它弄垮還真不知道是走了哪種狗屎運。
「怎麼聽起來你對我有很多不滿?」
「莫非你還要我叩謝隆恩?」
他好好一個大夫,日子逍遙閒散,偏生沒有識人之能,不小心去認識了這個百里雪朔,不僅要三不五時、隨傳隨到的當他百里家的大夫,這也就罷了,醫者父母心,想不到臨了還替他接收了小春。
「那年你的妹子急症早夭走了,她的家人也沒了,事情就那麼恰好,這些年你們好像也真的變成一家人了,這樣不好嗎?」
當年急就章的作法看起來是很潦草,可是誤打誤撞的結果好像也成就了意外的組合,這不能說不好吧。
這些年要是她過得不好,他會有歉疚感嗎?
不會,因為木蘭是他千方百計挑上的。
「只要小春一天認我這大哥,我就一天不會離開她。」
那些年一開始他以為自己是捍衛小雞的母雞,可是真的一同生活下來他才知曉,有時候不見得是小雞需要母雞,而是母雞離不開小雞了。
百里雪朔不言,眼神卻像要吃人。
木蘭將一臂橫擱在桌上,對百里雪朔視若無睹。「轉眼她都是個滿二十歲的大姑娘了。」
「那又如何?」
「不如何,有人想染指她的話,一定要過我這一關。」
「莫非你想養她一生一世?」
「這也沒什麼不好。」木蘭笑得可狐狸了。
「不好!」百里雪朔想都不想的反對。
百里雪朔有種錯亂感,這木蘭怎麼有時候看起來跟他家裡的姬不貳那麼像?
是因為近朱則赤,近墨則黑嗎?
所以他身邊的朋友也都是這種類型的……
而且,很顯然的,木蘭壓根沒有想讓兩人碰面的意思,小春也不越雷池一步,她就守著店面,偶爾招呼上門的客人,有時會消失一下,甚至茶水沒了,她也樂意跑腿重沏一壺茶來,雖然動作始終慢得驚人。
「她是怎麼了?」再遲鈍的人也能發現小春的不同,更何況並不笨的百里雪朔。
「她眼睛不好。」
「什麼意思?」百里雪朔瞇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