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子戊才沒心情顧及禮貌什麼的,對他來說,現在最重要的事只有一件。
「姊姊,我們走吧!」
「為什麼?」
「因為留在王府對咱們沒好處。我還想要我的姊姊,我還想要我唯一的親人!」
沐香停下腳步,驚訝的望著子戊。「你是怎麼了?」
「我沒怎麼了,我只是不希望繼咱們蘇家之後,又親眼看著你被雋王毀掉。」子戊哀然地道:「姊姊,你當做弟弟的還是三歲孩童嗎?他怎麼會不知道你的心裡在想什麼?」
沐香聞言,雙眸一黯,伹一向要強的她,卻不坦然。
「那你說說看,我心裡在想什麼?」
「真要我說?」子戊道:「在你找到雋王之前,你心心唸唸的只是想要報仇,想要讓雋王倒在你的腳下,但是好不容易進府之後呢?你卻變了,變得猶豫不決,明明有很多機會可以下手,卻又總是一再錯過,我不知道是你時機抓不準,還是你其實是故意要讓他溜走?」
「……」他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同利劍一樣精準地戳中了她的心,使她無力辯駁,無法抵抗。
「姊姊,你真的愛上雋王了。」子戊不再詢問,而是直接宣判了結果。「你愛上了他,愛到連尊嚴都沒有了,對吧?」
沭香臉色慘白,子戊的臉色卻也好看不到哪裡去。
「姊姊,你到底想怎麼做?難道你真的想等雋王查出你的身份之後再處置你嗎?」
「我……不……」
子戊見她支吾,言語不能成句,忍不住恨恨地跺了下腳。 「所以我才討厭女人!」
「不然我該怎麼辦?」沭香突然道:「你要我怎麼辦,我只有一顆心,卻硬被撕成兩半,我也很痛啊!」
「姊姊……」
「我知道我不應該,爹死得那麼淒涼、那麼慘,可是我……我……」
「你……情難自已。」
子戊說中了沭香的心,她別過頭去,但子戊卻握住了她的手,傳來的溫暖掌溫,是她許久已然不曾感受到的。
「姊姊,我明白你的心情。」
「你?」
「怎麼不明白呢?」子戊歎了口氣。「原先我跟你一樣,滿腦子只想著置雋王於死地,但進了王府不久,我就明白了,他……不是壞人啊…」
「你我都看在眼底,他天天起早貪晚,都是為了公務在操勞,連和妻子之間的誤會也無法分神處理,皇上忌憚他,太后還總嫌王府裡的是非不夠多,硬要塞個小妾,你不才有機會進到裡頭來……」
「別說了……」
一陣鼻酸陡地湧上,天曉得子戊竟將她最最難以啟齒的話給說了出來,承認雋王並非十惡不赦,等於是說自己父親死有餘辜,身為子女,竟不孝至此,教她又該當如何?
「姊姊,不要再這樣折磨自己了,我們還是走吧!」子戊輕聲地道:「就當這事從來沒發生過,咱們也不曾來過,這樣還不行嗎?」
沐香搖頭,將自己的手從子戊掌中抽出。
「姊姊……」子戊一愕。
「我知道,我知道你說的都對,但我卻不能……」
「你還執迷不悟?」子戊真不知如何喚醒她的癡夢,忍不住說了重話。「他怎麼對你的你不知道?!他心裡自始至終只有元玉蓮沒有你,你在他眼裡什麼都不是!」
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不停掉下,弟弟的一字一句,都深深的刺疼了她的心,她曉得……曉得子戊說的都對,但……
「但能有什麼辦法?」她喃喃道:「就是喜歡上了,愛上了啊……」
望著掩面而泣的姊姊,子戊詞窮了,他震懾地看著沭香,不明她何以能在短短的時間裡愛得那樣執著、那樣深刻?
「因為這樣,你不想離開王府嗎?」
沐香沒有回應,答案卻昭然若揭。
「那麼咱們的仇、咱們的怨呢?就這麼船過水無痕了?」想確定沐香心中最後的抉擇,子戊小心翼翼地問著。
「子戊,請你原諒姊姊,過去是我太過軟弱了。」
「姊……」
沭香看著他,微微一笑的美麗臉孔上猶帶著淚痕。
「我早該醒悟到,這個世上,有些人的人生本來就是一逕悲苦,充滿不幸,如
果不要讓瞎子感覺到光亮,他就永遠不會覺得黑暗可悲,偏偏老天爺總愛作弄人……」
「……」
「子戊,姊姊對不起你了。」沐香輕輕地撫了下子戊的臉,旋即轉身離去,子戊想追,奈何雙腳卻像生了根一樣地被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隱約只知道姊姊作了一個決定,然而那個決定是什麼,他卻不敢去想。
第八章
深夜。
輕微的敲門聲驚醒了夢中人,沐香和衣起身開門,發現來者竟是一個眼熟的侍女,正是總跟在玉蓮身邊的大丫頭小翠。
「什麼事?」
「沐香姑娘睡下了吧?」小翠微微向她福了福。「不好意思,非得這麼晚來攪你清夢,但夫人有事喚你,勞你換好衣服之後跟我來吧!」
小翠客客氣氣地先打過招呼之後方才道出來意,沭香不明究理,只得匆匆更衣跟了上去,兩人走到玉蓮房外,小翠便止步了。
「怎麼停下來了?」沭香正自奇怪,小翠卻搖了搖頭,示意她繼續往裡頭走。
「夫人說她想單獨和你會面,不許旁人打攪,我在這兒候著。」小翠低著頭道:「快進去吧。」
沐香忐忑不安地往裡頭走,玉蓮的處所她曾來過,只是第一次她有餘裕張望瀏覽,不禁有些訝異此處擺設得稀少簡單,甚而幾近貧乏的地步。
都說房間的擺設往往能映照出一個人的內心,看來這些年,玉蓮並未因養尊處優的生活富裕高興,反倒空照孤寂……
「很空吧?」一個淡淡的女聲自沭香身後傳來,她倏地回身,發現玉蓮不知何時已悄悄地靠在邊柱上,似笑非笑地觀察著自己的舉止。
「不好意思,讓沐香姑娘見笑了。」玉蓮從柱子後頭走出來,示意沭香坐到椅子上,沐香卻仍矜持地站在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