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禁抬頭看了陸天驥一眼,覺得這男人確實有他的一套。
「來,喝喝看,這茶是茶莊新進的,其實我也還沒喝過。」他舀好茶,將茶碗遞給她。
莫緹接過茶碗,手指不小心與他的碰觸到,使她訝異於他手裡的薄繭。看來陸東家可不是那種坐著等收錢的富家子弟,剛看他輾茶的模樣,該不會真的跟著僕人做這些活吧?
陸天驥邊喝茶,一邊望著她因為沉思而顯得有點呆愣的模樣。剛剛他瞧她烹茶的模樣,就知道她確實對茶有點研究,只是顯然研究不是那麼透徹,所以才問他為何不用井水。
「如何?」陸天驥低聲問。
她微微彈了彈舌,感覺茶香在舌尖蔓延開來。「香味很足,可惜唇齒間的味道還略嫌澀了點,但是還是相當不錯的茶。」
「嗯。」他沒多說什麼。「那麼現在你再用江水煮一次。」
「再用江水煮?」她懷疑地看著手裡的茶碗。她才喝一口耶,好歹也讓她喝完這杯吧?這陸天驥還真小氣。
看到她那變化多端的神情,害陸天驥差點就朗笑出聲。
莫緹微微嘟著嘴,硬是又喝了一口,這才開始取水煎煮第二次的茶。
雖然有些抱怨,但是她還是認真地取了江水來煎茶。這次她還抽空偷看他,發現他居然拿了本賬本在看,一邊看還一邊蹙緊了眉,使他的表情越見嚴肅。望著他那線條剛硬的臉部曲線,她不禁想,如果他常擺出這種臉,難怪其它僕人提到主子都一臉嚴肅戒慎的樣子。
這兩次相處下來,莫緹倒是覺得陸天驥沒有想像中可怕,要不是她自己心太虛,可能還會更自在些。反正她看別人跟他說話都很尊敬,所以她就有樣學樣,動不動就回答「是的,主子」就沒錯了。
看著看著,她有些入了神,誰想到居然被他逮著了。
她呆了一下,看到他朝她挑了挑眉,害她整張臉窘紅了起來。
「我……我不過在想,你幹麼好像很痛苦的模樣?」她趕緊沒事般地說,好像自己剛剛並沒有盯著人家瞧,僅僅是在閒話家常。
「是頗痛苦。」他倒是坦白。「管帳的人今天生病告假,我得自己算賬,而我……最討厭算帳。」他說著還真的露出一抹苦笑。
「怎麼會?」她訝異地說。
「算賬需要縝密的心思,每個步驟都要非常謹慎,而我腦子裡面往往有太多事情在兜轉,反而沒辦法把這件事情做得又快又好。」
「這麼痛苦?那我幫你算賬,你來煮茶……」她才脫口而出就後悔了,這要求實在過於唐突,更別說她現在是在指揮主子。再說,陸家的賬本豈是她這新進的小丫鬟可以看的?
「你是真的不喜歡煮茶,還是真的很愛算賬?我記得你剛剛說你只認得一些些字,怎麼連帳也會算?」他微微瞇起眼。
看著他的表情,她不禁想咬斷自己的舌頭。「我……是我……奴婢唐突了。其實我對這個不太熱絡,只是會做簡單的算數罷了。請主子忘了奴婢的造次!」
唉,她連個話都說不好。明知道當奴婢的動不動就該以奴婢自稱,不能我我我的說個下停。但她實在改不過來,真不懂幹麼要一直昭告天下自己的身份有多卑微啊?
她說完就趕緊低下頭,但是即便如此,她還是感覺到他那兩道灼灼的目光停留在她頭頂心,害得她頭皮一陣陣麻。
「看來你有些乏了,茶我來煎吧!」他接過她手裡的竹莢。
「主、主子。」她忐忑的揚起臉。
但是他已經把竹莢「搶」過去了,她想阻止都沒辦法。於是她雖然尷尬,也只好坐在一旁看他煎茶了。
陸天驥煎茶的動作流暢中還帶著優雅,讓她看著都發愣。這男人難道是天生下來就該做這活的嗎?閒適中帶著一種到位的精準,讓她難以移開她的目光。
沒多久,他就把茶煎好,且舀好茶,將茶碗端給她。「喝喝看。」
她在他催促的目光下喝了口茶,茶才入口,她的眸光一亮,揚睫望向他。「這真的是同一種茶嗎?」
茶味在入口時的香味是相同的,但是那香味在嘴巴的餘味完全不同,已經去除了澀味,比剛剛那用井水烹煮的茶要好上許多。
「所以你還要問我為什麼不能用井水嗎?」他唇邊帶著笑,彷彿對她的反應很滿意。
「雖然我知道水質會影響到茶,但是以前從來沒有這麼深刻的感覺。難道是因為過去我喝的茶等級不夠佳,才沒顯出這樣的差異嗎?」她像是在問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語。「那麼泉水呢?會比這個好,還是差呢?」她迫切地問。
「哈哈,看來你的興致來了。」他從容地笑著,看到她那雙發亮的眼神,頓時覺得無法移開目光。
莫緹則是不耐煩了,見他沒想回答她,自己就起身去取了泉水,開始動手煮起第三爐茶了。
當她終於喝到第三爐的茶時,眼睛裡都進出星光了。「這就對了,這水就對了。不僅入口時茶香保留住,回甘的韻味完全展現出來,澀味也不見了。這才是能夠完全展現這茶特色的水呀!」
他但笑不語。
「所以說泉水是最適合煮茶的水嗎?井水的味道最差,江水次之。」她繼續追問。
只見他搖了搖頭。「一般來說是如此,但也曾遇過用江水煎出來比泉水出色的。所以每次引進新的茶種,都要仔細地比較過後,才能瞭解茶的特色,才能找到展示其風華最好的方式。」
「每一種茶你都自己這樣試?」她開始對他肅然起敬。她之前覺得他惡整她,還真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頓時覺得汗顏。
「盡量自己來,沒時間時就讓可靠的茶僕煎好,我一一試喝過,然後也讓在茶館當差的茶僕通通試喝過,這樣在跟客人解說時才能盡可能告知煎茶的最好方式。」他說明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