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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年前的事了……

  *** *** ***

  還早。

  皇宇穹到達名為「等待太陽」的旅店時,十七樓餐廳客座八成滿,形形色色的旅人正享用著早茶早餐。黑服侍應生托著杯盤茶壺,踩著訓練有素的步伐,來來去去,遞送飲食。

  挺講究地,雖說是無國界之地,人口複雜,沒規沒矩,這荊棘海區域最著名的旅店,仍舊注重氣氛。大清早開始,就有現場鋼琴演奏。

  Erik Satie的〈Gymnopedie No.1〉悠揚還揉合輕郁,正配這塊人們習慣蒙霧陰霾、多雪濕冷,對陽光亦不失期待的高緯寒地。皇宇穹站在入口接待處,脫掉防水風衣,身上淺灰色三件式西裝,簡約筆挺不失貴氣。侍應生恭敬有禮地接過他的防水風衣,送上擦手的溫熱毛巾。暖了手,他走往餐廳裡頭。

  扇形格局,一邊大理石貼砌的吧檯,一邊表演用舞台,西班牙大船似的弧窗,載滿裊裊霧氣,不需要簾幔或遮光罩,畢竟這家旅店始終「等待太陽」。鵝黃桌巾鋪蓋的圓桌,花瓶裡插的向日葵,也在等待太陽。

  這是目的嗎?在信裡,說非得於此見個面……

  皇宇穹本不想赴這個約的,沒義務,不是嗎?但——

  請你一定要來,拜託……

  再看一次信紙上的娟雅字跡,皇宇穹有種感覺——她遇上了麻煩。否則,她不會「拜託」他——這位從未見過面、令她感覺「人生被搶劫」的陌生男子。

  皇宇穹照信紙原來的折痕,把信折回——字往內折,這事不能外彰,她寄這信給他,也顧不得書信禮節。她可能擔憂除了他以外的人知道——那麼到底是什麼事?什麼麻煩?她要他來這兒等待她……這意圖很清楚,可她沒弄明白一點,這旅店他熟門熟路,大老闆認識他,每個侍應生都知道他的身份。

  「宇穹!」坐定位沒多久,驚喜的嬌喊傳來。

  皇宇穹將信收入衣袋裡,探手取水杯,喝了口,徐緩側過臉龐。

  「真的是你啊!」身穿天藍掛帽領洋裝的旅店大老闆夏可虹,有張夢露式純真融合嬌艷的臉龐,教人一見她,馬上興起想聽她紅唇唱出〈My Heart Belongs To Daddy〉的慾望。她繞過屏風,現身皇宇穹面前。「他們說你來了,我還不信呢——大律師、大學者,怎麼有空光臨?」

  「你好。」見著夏可虹這等風華絕代,皇宇穹只是淡淡問候。

  夏可虹微微笑,伸手拉皇宇穹起身。大家都說,他像冰,像他家族所在的孤島,是無機體,沒有情緒。「我很想你呢,什麼時候過來的?」柔荑朝他打成完美溫莎結的領帶摸去。「今晚要住下嗎?」她知道他不是冷感無慾。

  「可虹,」皇宇穹握住她纖細皓腕,將她的手自他領帶上拉開。「現在是一大早—— 」

  「你笑我!」美眸朝上嬌瞪。「不先預約,排得進你的行程表嗎?」夏可虹抱怨地說。

  「別開玩笑了。」皇宇穹坐回椅中,不再與她進行無意義寒暄。

  一陣大笑在屏風外喧騰,有人喚著夏可虹,聲音很耳熟。

  「真討厭,」夏可虹嘀咕一句,對皇宇穹說:「很吵對吧?」

  循聲望去,舞台附近的三桌男男女女,男多女少,皇宇穹認得其中幾張面孔。

  「馮達朗——」夏可虹對他說道:「你知道吧?」

  「專拍人體的攝影師。」皇宇穹看了一眼,收回視線,不感興趣。

  倒是夏可虹又在他耳畔補述:「想前往皇家,借場景,拍一系列雪地人體藝術作品。」

  皇宇穹眸光閃了一下—— 這事,他倒不曉得——回過頭,夏可虹已離開,朝叫喚她的男人走去。

  也罷。那事沒排進他今天的行程裡。皇宇穹俊顏沉定,取出隨身攜帶的書籍,靜靜地,在等待中閱讀。

  侍應生安排的位子,臨窗,有核桃木屏風隔絕大部分目光,單方能看盡客座情形。半掩蔽性,正符這次會晤需求。藍馥陽跟隨著侍應生到位時,皇宇穹剛好合起手中書本,抬眸對上她,彷彿抓准了她。

  藍馥陽心頭猛撞。他們是第一次見面,為何有那樣肯定的淡漠眼神,即便隔著大墨鏡,還是精確直接將她看穿、看個入骨透徹似的——那抹猶如尊貴公爵的形象,像在昭告他深知她很久了,並且料到她今日會惹出麻煩。

  藍馥陽窘愣著,半晌發不出嗓音。「女士——」直到侍應生拉椅,恭候她。她才猝然回神,坐入皇宇穹對面的安樂椅。

  桌面很空,除了插著單枝向日葵的白瓷花瓶,只有一個水杯,杯裡的氣泡水中,沉浮著鮮黃萊姆薄片。看來,他也剛到不久,僅是淺嘗了一口水的時間。

  「沒等很久吧?」藍馥陽禮貌地提問一下。

  「這旅店叫『等待太陽』,不是嗎?」皇宇穹開口的第一句話,不是初次見面的制式問好。

  藍馥陽頓凜,仰起臉龐,黑色墨鏡擋去她大半面貌,襯得她的膚色強顯慘白。「我不是故意要遲到的……」她搖頭,斜掛一邊肩上、胸口的髮辮,原本就編得鬆散,這下更亂了。

  「等待太陽」,她現在才會意,旅店名稱與自己的名字太巧合,他以為她是存心的嗎?

  「對不起。」她向他道歉。他們約的是早點茶,現在離正常早點茶時間,過了兩小時半,也許,乾淨的桌面代表他連午餐都用過了,而不是他剛到,畢竟他幾分鐘前似乎在看書。

  「無所謂。」皇宇穹平聲平調。看得出來,她倉皇趕到,額前劉海飽凝濕意,像只落水小貓兒,需要好好地曬曬太陽。何況她穿著大紅合身低領羊毛衫,裸露的胸頸肌膚,過於白皙,儼如缺乏日照的道地北國人。

  藍馥陽當然不是北國人,她與荊棘海的一塊冰、一座孤島,沒有任何關係——早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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