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馥陽慢慢發現她的五官線條——有點像皇宇穹、有點像皇夏生——像皇家人那種絕對完美的外表特質。
她聽她說:「我哥哥把我的女兒交給了她的父親,我和他不能見面,他們才剛走而已,我想要一張他們父女的合照,可以請你再幫我這一次嗎?」
她的相機剛修好,就要派上用場,完成一個母親的請求。那孩子是她接生的,她有什麼理由不接受。藍馥陽點了頭,手握住歐陽若蘇的柔荑,說:「你等等,我把他們拍回來。」
歐陽若蘇笑了。「謝謝你……」
藍馥陽站起,臉笑了,轉身走出房門。下樓時,她有點想哭,每走一階,感覺就強烈一點。她手裡捧抱小女孩滑出產道的溫澤還在,那新手母親進行產後第一次哺乳的畫面仍清晰……
她走到玄關,這才注意到有面鏡子,照出淚水溢出眼眶的女性臉龐。
「馥陽,」皇宇穹在客廳裡,看見人影閃過走廊,隨即出來。「你要上哪兒?」他問她。
「去拍照。」她回答他,才知道自己的嗓音啞得像生病。
皇宇穹眸光沉定,凝視她一會兒,回首朝客廳裡說了先告辭之類的話語,然後走向她,打開玄關衣帽收納櫃取大衣,讓她穿上。
兩人一起走出薔薇樓。
路線不是回湖上古堡。車子駛了一刻鐘,這幾乎是到港口必須花費的時間。沒錯,就在要進入港口區的大道上,他們追著那輛車。
皇宇穹朝前車閃了閃大燈,那車靠邊停了。他們的車跟著停過去。很有默契,他們下車,前車後座也開了門。一個男人抱著厚襁褓下車,走向他們。
「我就知道是你——年輕有為的大律師,什麼事忘了交代?」男人咧嘴一笑,眼光又低斂,離不開初生女兒的小臉龐。她很漂亮,不像剛出生的小孩皺巴巴,眼睛也張開了,栗色瞳眸映著潔白落雪。
皇宇穹至後座,將藍馥陽的攝影器材箱提出,交到她手上。
藍馥陽抬眸。他什麼話都沒說,不是現在才沉默,一路行來,就沒開口。所有言談,在行為裡。他深深看她一眼,托高箱子,等她開啟。她動了,打開箱蓋,取出相機,做足準備,一望四周。
路燈、細雪、冷杉……這是她第一天登陸皇家土地,中途下車的那路段——她在此發現相機故障,修好,當然得在此開始——路邊開了野薔薇,花姿妍美,盛迎午夜雪。
美眸瞅了皇宇穹一眼,藍馥陽走開了,往路邊,折一朵薔薇花。她把花放在小女嬰的襁褓上,當她父親的大掌拈住花梗時,她便在雪花漫飛的午夜拍下他們父女。
按快門那一刻,她覺得溫暖同時寒冷,心中激生難以言喻的感受。
那父親對她說:「謝謝。聽說你是第一個抱我女兒的人……」
皚皚白雪飄零中,他們再次坐上車,走了。
回程,皇宇穹出聲了。他說:「本來安排好,明早啟程到無國界醫學部待產,預產期還有五天,可能是前幾天見了那男人,情緒激昂了些,提前生。你辛苦了——」
「皇宇穹先生,」藍馥陽打斷他的嗓音,美眸直望擋風玻璃外覆雪的路面。「我一定不要在這麼冷的地方生產……」
俊顏神情略閃,吟沉了一下,他說:「我知道很多溫暖的地方。」不疾不徐的嗓音像保證。
她的眼睛潮濕地垂下,對住自己左手無名指,又道:「皇宇穹先生,我可以隨隨便便嫁給歐那,但是,換作你,沒有愛情,絕對不行。」
他無語,只是伸手握住她。她的淚珠,啪地滴在鑽出他指縫的戒指寶石上。他一手繼續開著車。
「皇宇穹先生,」她本屬甜膩的嗓音,用一種平緩的聲調進行著。「你會唱《I\\\'m your man》嗎?」
這時,堅定的話語自他喉嚨深處騰冒。「我只會唱《And I love you so》,藍馥陽小姐——」
*** *** ***
藍馥陽躺在床上,一翻身,醒了。她發高燒,躺三天了。
就在歐陽若蘇生產完的隔日。她想加速完成工作,與馮達朗商討後,密集排定拍攝行程,白天晚上都在工作,部分照片已經洗好了,她親手洗的,歐陽若蘇央托的父女合照也洗了,她請皇宇穹送去薔薇樓給她。
他們好幾天沒在一起,她和馮達朗一行人住在湖畔別墅,那兒有地下室當暗房,拍完照片回來,她馬上做她的技師工作。
「你們皇家男人不喜歡妻子工作……」
「你記得電梯裡那個講話遷怒的女子吧——她是『等待太陽』的大老闆,也是皇夏生的妻子。她嫁給皇夏生後,仍持續在外拋頭露面……皇家男人不喜歡妻子工作——你說的,固然是家族常規,不過丈夫的態度很重要。嫁給我,你依然可以做你自己喜歡做的事。」
那天——她在湖畔別墅住下後第七天,他來看她,說「七」已是極限。他在暗房和她做愛,讓她還能一面工作。他不會干涉她,成為他的妻子,她依舊可以到處工作,不須退出馮達朗團隊。
最後三天的工作行程,他沒再現身,不像以往拿著毛皮大衣站在樹下那樣等她收工。這次,真的收工了,雪地系列完成拍攝,他們返回「等待太陽」,她累出病來。
「感覺怎麼樣?」
四柱大床的簾幔全掀起了,床上動靜,一清二楚。皇宇穹離開落地窗旁的寫字櫃——那兒原本放著大陶甕番紅花,移往露台外,現在仍在那兒,艷艷綻放,吐蕊噴香——他走到床畔,坐上床,大掌覆住她額頭。
「宇穹……」藍馥陽緩緩坐起身來,美眸定在窗邊寫字櫃和沒擺正、斜朝床鋪的椅子——她知道那不是撞歪的,皇宇穹的一舉一動總是嚴謹而優雅,不曾莽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