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豆漿吧。」他打破沉寂,拿了碗熱豆漿給她。
劉少君體力已經好許多,她接了過來,安靜地喝著。
她知道這樣很懦弱,她知道她應該和他把話攤開來講,但是當一切都說明白時,她就必須去面對更多現實的問題;她很清楚當一切扯上感情,就必須重新經歷一次那些難堪。
一直以來她就認為,她命中注定不能得到太過美好的東西,越美麗的東西,她就越不敢去碰觸。生命中有著太多的悲劇在上演著,已經有太多太多的人事物在她手中逝去,無論她如何嘗試去抓住,都是徒勞無功。
她害怕悲劇會再度在她的生命中重新上演,所以她不敢去面對,不敢去接受,寧願逃避現實,寧願不談感情躲到虛構的小說故事中。
是的,她藉著小說故事來逃避現實,那又如何呢?就算她真的是逃避現實又如何?她筆下的故事永遠都有著快樂的結局,只要沉浸在其中,她便不會受到傷害:
只要躲藏在其中,她的心就安全無憂。
對她來說,他所給予的,就是太過美好的東西,她受不起,也不敢要。
沒有得到,何來失去。最恐怖的是看見過、接觸過,曾經得到過那樣的美好,卻又在剎那間失去它。
她不相信所謂的「只在乎曾經擁有,不在乎天長地久」,因為只有曾經擁有,才會感受到失去的悲痛和空洞。
生命荒蕪很可悲嗎?不,當人從未曾感受到茂盛,又怎會知道荒蕪是可悲的?
她寧願無知又荒蕪平凡的過一生,也不要那種轟轟烈烈的愛戀,因為那會燃盡她的生命,因為她再也沒有心力去付出所剩無幾的感情和真心。
因為她已經失去太多,所以再也沒有了,再也沒有……在唇齒之間的乳白豆漿是那樣地香甜溫熱,她緩緩嚥下喉間,那溫熱的液體溫暖了手腳,暖和了腸胃,但她的心卻依然感覺冰冷。
※ ※ ※
天氣很熱,艷陽高照。
前兩天上午張鴻羽回去後,便沒再來過。
兩天過去,她的稿子寫完了,感冒也好的差不多了,只是還有些鼻塞。劉少君相信經過那天早上她的規避後,他不會再來,生活將就此恢復原狀。即使心中有遺憾,那也只是遺憾而已,因為她知道這樣做是對自己最好、最安全的。
平凡平淡、安全無味的人生,就是她想要的。
望著門前兩株巨大的鳳凰樹,樹上滿滿盛開的小紅花迎風搖曳,她在心中一再地告訴自己,這是她所想要的。
本來應該在今天便開新稿,設定的男主角是像他一般的男人,現在,她卻無法下筆去寫,說無法倒不如說不敢要來得貼切些。她不敢下筆去描繪他,怕他的形象變得太過清楚,清楚到刻印在心版上而無法抹去,所以她不敢。
翻出了一開始原本打算寫的古代稿,她坐在客廳窗前的木椅上瀏覽之前搜集的歷史資料,她的注意力一直無法集中,看來看去老在那一頁,還不知不覺地發起呆來。
屋裡開著冷氣,窗子緊閉著,隔絕了屋外的聲音,以至於直到他停好了車,向屋子走過來時,她才回過神來發現他的來到。
霎時,她不想承認心底的那絲情緒是欣喜。
張鴻羽停在院子的步道上和屋裡窗內的她對望,他的雙瞳黝黑而深邃,從中透出溫暖的笑意,笑意從他眼底蔓延至嘴角,在他右頰上形成了一個淺淺的酒窩。夏日熱風吹拂而過,吹揚起他濃密的短髮,炙熱的陽光照在他身上讓人覺得燦爛耀眼。
他的笑容似乎很容易傳染,當她發現時,唇角不知何時向上微揚,要再收起已來不及。他看到了,笑容因而變得更大,接著舉步向前來到足有一個人高的大玻璃窗邊。
他伸手敲敲玻璃窗,眼中閃著淘氣,那讓他看起來就像個頑皮的大男孩。
劉少君不知他想做什麼,但還是開了窗。
「早安。」他笑著和她打招呼。
「早安。」她極力維持平常的點了下頭。
禮貌性的招呼才打完,他突然伸手探進窗裡,將她攔腰一把抱了出來,越過了低矮的窗台。
「呀?!」她嚇了一跳,有些許錯愕,但並不害怕,因為她知道他不會讓她掉下去。她維持著鎮定的問:「你做什麼?」
「今天天氣很好。」張鴻羽微笑回答。
他抱著她越過翠綠草坪,金黃色的陽光照在兩人身上。她甚至是光著腳的,未著鞋的粉嫩腳丫因為他的走動一晃一晃的,過膝白裙也因而隨風飄揚,反射著耀眼的白光。亮眼的光線讓她不由得瞇起了眼,雙手環著他的脖子,她發現自己似乎開始習慣這個位置。
「天氣很好?」她有些茫然地重複他的話。整個人被他抱在懷中,她才發現他今天沒穿西裝打領帶,而是套了件白色短袖的休閒服。
「對,天氣很好,而且是周休二日。」
「周休二日?」她還是茫然,只盯著他說話時一上一下的喉結和那乾淨剛毅的下巴。
她知不知道她變成鸚鵡了?一直重複他所說的話。
張鴻羽來到車旁,微笑地調侃道:「你就算變成鸚鵡也是最漂亮的鸚鵡。」
經他一提,劉少君整張臉焉然尷尬地紅了起來,她實在無法分辨他剛剛那句話算不算得上是對她的讚美。
「小姐,可以幫我把車門打開嗎?」他看著她粉紅的雙頰,臉上仍帶著笑意,「我雙手抱著貴重物品,沒空。」
劉少君發現她臉上的溫度退不下來,只能強裝無事,空出一隻手拉開車門,「我們要去哪裡!?」
我們?她說「我們」。他很高興她用這詞。在將她放上車前座時,他咧嘴一笑,回道:「『我們』要去度假。」
「度假?!」她睜大了眼,不可思議她望著他走回窗邊,然後跳進屋子裡。她提高了音量喊道:「張鴻羽,不要開玩笑,我要回屋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