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哈,你是傻子才當他是朋友。」
「對,我是傻子,那又如何?礙著你了嗎?我想當傻子……不行嗎?」劉少君忍住快奪眶而出的淚,奮力扶著池邊站起身。
凌俊不以為然的看著她,冷冷的道:「大個兒現在不在外面,你確定你能自己走到更衣室?我要是你就不會這樣走出去。」
「謝謝你的好心,但你不是我。」她沒回頭,只是咬牙扶著池子邊緣,一步步走到前方,因為在泉水中有浮力,腳反而省力。
凌俊仍坐在原地,拍拍手,諷刺道:「好有骨氣啊。原來你的骨氣還會挑人出現的,真行啊!」
劉少君受不了的停了下來,背對著她,雙肩微微輕顫的說:「你懂什麼?你懂什麼?你什麼都不懂!」
「我是不懂,你什麼都不說,怎麼可能有人懂!」她冷言冷語的說著。「說啊,說說看你有什麼為難委屈的理由,我可有的是時間聽你說。」
「你希望我有什麼樣的反應?響應他嗎?」劉少君轉過身來,激動的道:「你以為這樣就萬事順利了嗎?事情沒有那麼簡單的,這種事不是你情我願就行了,感情的事牽涉到的不只是人的一輩子,還有背後所牽連的朋友和親人,我是個只能走幾步路的殘廢,就算將來能走了,也是要瘸一輩子!」「一輩子,你懂嗎?不是一個月、兩個月,一年、兩年,或是十年二十年,而是一輩子!我若響應了,就表示要交付我的心出去。但是,試問他能忍受一個瘸子當女友或當老婆多久?就算他能忍受,他的朋友能嗎?親人能嗎?」
她努力的控制自己的呼吸,不敢太快換氣,不想在這裡就發作。
「我的心也是肉做的,也會痛,會流血。我只是想保護自己,這樣做有錯嗎?」
淚水滑下臉龐,她未拭去,只是望著凌俊那張絕美的容顏繼續道:「如果……我曾貪求,也只貪圖這短短兩天而已,我只求這兩天能假裝他是屬於我的,假裝這次能到永久,假裝我是幸福的。」
劉少君淚眼矇矓,雙腿已無力,整個人滑坐到池中。
她淒涼一笑,聲音破碎地說:「你不用急著幫他申張正義,他只是同情我而已,我不會纏著他、不會欺騙他的感情,回北部後,我會和他明說的。你就當是可憐我……讓我擁有兩天的幸福吧。」
凌俊安靜地望著眼前的女人,半晌才走過去淡淡的開口,「你知不知道你很矛盾?」她將劉少君扶起來,然後拭去她臉上的淚,緩緩的說:「你剛剛說的那些,就叫認命。」
※ ※ ※
半夜十二點。
如果……我曾貪求,也只貪圖這短短兩天而已,我只求這兩天能假裝他是屬於我的,假裝這次能到永久,假裝我是幸福的。
張鴻羽回想著劉少君方纔所說的這段話,他面對著外頭的庭院,兩眼注視著兩指中夾著的煙,前頭燃著的紅點,每遇夜風便倏地閃得更紅,然後又漸微弱。
你能當是可憐我……讓我擁有兩天的幸福吧。
他深深吸了口煙,然後吐出。白煙梟梟,他的內心因她所說的另一句話而仍然洶湧波濤,胸口依然疼痛。
他從來沒有想過她竟會說出這樣卑微的話,她向來都是高傲的、自我的、堅強獨立的劉少君,他也沒想到當他無意中聽到這些話時,心中會有這麼強烈的震盪。
本來他是去前頭要杯熱開水來喝,沒想到回來時,竟會在玫瑰石的屏風後聽到這段談話。他不是有意想偷聽,但兩腳卻無法移動走開,只能靜靜的站在那裡聽完。
直到現在,他還是無法平復內心的激動。
你不用急著幫他申張正義,他只是同情我而已。
張鴻羽又想起她說的另一句話,不禁苦笑。她錯了,他不只是同情她。
他本也以為自己有些同情她,而且很喜歡她,但直到方才聽到她說的那些貶低自己的話時,一陣強烈的疼痛由心口席捲全身,他才知道自己不僅僅是同情和喜歡而已,他早已愛上她了,所以才會這樣希望能得到她的信任,希望能夠照顧她,希望能將她呵護在自己懷中;也所以才會如此的為她感到心痛,心痛她的自卑,心痛她的矛盾,心痛她的不敢奢求。
更心痛她所認為的,只能擁有短短兩天的幸福。
手中的煙緩緩燃盡,他又點了一根,心情仍是沉重。
※ ※ ※
她曾以為她不相信「只在乎曾經擁有,不在乎天長地久」,卻在不知不覺中走向了這樣的道路,想貪求兩天的愛戀,兩天的溫柔。
她曾說過,她「不認命」,但原來心底卻早已認了命。
她是矛盾的,怎能不矛盾呢?
如果他沒那樣溫柔,如果他沒那樣疼寵,如果他眼中未曾有過那樣的承諾,如果他不曾那樣地毫無保留,那麼或許她還能抗拒陷落,還能堅持著。
但一切都亂了,她的理智、她的情感,都因為他的介入而亂了。
然後,變得矛盾。
跟著,喪失了自尊……接下來,她是否將失去自我?
牆角亮著微弱的小燈,一隻飛蛾努力的振奮著翅膀,一次又一次的衝向燈罩,它跌落下來,還沒觸地又在空中飛起,再次鍥而不捨的繼續撲向昏黃的光源。
劉少君望著這景象,眼角又滑下淚,滲入枕頭。
她咬著下唇,知道在和室的他還沒睡,所以不敢啜泣出聲,只能緊抓著涼被,無聲的掉著淚。
原本張鴻羽想再要一間房,但這兩天是周休二日,山莊早已沒了其它空房,凌俊只叫服務生搬來一床被,要他睡和室就好。
兩人皆沒有異議,在劉少君泡完溫泉回來後,雙雙陷入沉寂。
她很早便進臥房就寢了,但一直睡不著,她知道他也是,他一直在面對庭院的走廊上抽煙,一根接著一根。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她也沒有心思去猜他在想什麼,她的腦海早已被這段壓抑的感情攪得天翻地覆,再無力去想其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