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激?」她無法理解。「跟她在一起就是為了感激嗎?」
黑鷹幾乎難以察覺地歎了口氣。「不是,跟她在一起不是我的選擇。」
雲珊不語,但會說話的眼眸專注地看著他,裡面寫著一個個的問號,而他無法迴避她的問題。
他抬起手抹去她面頰上的淚珠,拉她坐在河邊的草叢裡,決心把一切告訴她。
他將自己隨父押鏢出關後路遇強盜,爹爹被殺,他身負重傷、生命垂危,最後被當時安東都護府捕頭、胭脂的爹救活的經過告訴了她。
「這麼說,是她的爹爹救了你?」雲珊明白了何以他感激胭脂。
「沒錯。當時我只剩下一口氣,是他把我帶回家,請郎中救我,讓他唯一的女兒侍候我,還幫我安葬了我爹。在我傷好後,又把我引薦給李大人,從此我在安東府做了捕快。可以說,沒有胭脂和她爹,我早就死了。」
他的語氣平緩而壓抑,雲珊似乎能感受到他埋在心底多年的痛苦和絕望,看到他眼底的掙扎和無奈。她不再為胭脂跟他的關係煩惱,忘記了自己的傷心,只為他能活著而心存感激。
「既然如此,那胭脂她爹為何不把胭脂許配給你為妻呢?」
「在我做捕快兩年後,胭脂的爹爹曾有意如此,可是我拒絕了。」
「拒絕了?為什麼?」
黑鷹的眼裡閃過一縷難以捕捉的光芒。「因為我已經有未婚妻!」
「啊?未婚妻!」雲珊光潔的額頭出現細緻的皺紋。「就是那個葉兒嗎?」
黑鷹驚訝地看著她,想不出她是如何得知葉兒的。
而他緊閉的雙唇讓雲珊心中充滿了失望,原來他另有所愛!
她想將自己的手從他的雙手中抽出,可是被他握得更緊。
「是她,不過她已經在四年前嫁人了。」她落寞的神情像一道鞭子抽打在黑鷹心上,他急切地說。
四年前?想起胭脂悔恨的事也發生在四年前,雲珊看著他,等待解釋。
「是我的錯,我因滯留關外,沒有遵守婚約依時迎娶她。直到四年前,她獨自來關外找我,被強盜劫持,後來嫁給了那個劫持她的人……」
黑鷹告訴她關於葉兒和劫持了她的強盜易水寒的事情,他低沉的聲音在這個小樹林裡顯得十分空洞寂寞。
「你很想娶她?」聽完葉兒的事,雲珊困惑又苦惱地問他。
「她是我爹替我定下的妻子。」他強調了「我爹」兩字。
「你愛她嗎?」
「愛?」一抹笑容浮現在他剛硬的臉上。「那時的我並不懂什麼是愛。何況如果是你,你會愛一個在記憶裡總是拖著兩條鼻涕的黃毛小丫頭嗎?」隨即他笑容一斂。「不,我想我不愛她,伹我喜歡她,她是個聰明可愛的好女人。」
第一次聽到他讚美一個女人,雲珊明白無論怎麼說,葉兒在他心裡都有很重的份量,但奇怪的是她並不感到吃醋,反而對那個葉兒充滿好奇。
「那你是以定親為借口,拒絕胭脂爹爹的提親?」她轉了個話題。
「沒錯。」黑鷹眉宇攢聚,陰鬱地說:「我很感激她父女倆,但我留在關外一心只想找到殺父仇人沒有其他,可沒想到一待竟是十年!」
聽他語氣沉重,想起與師妹一年多來尋仇的經歷,雲珊對他的遭遇和心情感同身受,她主動握緊他的手,關切地問:「你老家還有別的親人嗎?」
黑鷹搖搖頭。「我很小時娘就死了。」
雲珊動容地看著他,相似的命運讓她覺得自己的心更貼近他,也更理解他了。「你一直沒娶妻,終年奔波追拿人犯,就是為了報仇啊!」
她充滿感情的目光讓黑鷹心頭波濤洶湧。他低頭看著他們交握的手,那雙白皙的小手緊緊地抓著他,纖細的手指在他黝黑的手背上摩挲著,彷彿在安慰他似的。
他抬頭看她,卻在她的凝視中看到一種令他不安的因素,包含著瞭解、同情和好奇。這眼神融化了他的心,他知道她不是好奇的人。可是長久以來,這是第一次,他覺得心中有一部分自我渴望對她敞開心扉談談自己的過去,傾訴一下心中揮之不去的困擾相對她的感情。
「珊兒,」他輕喚著她,將她的手合攏包裹在自己的大掌中,緊緊握著。「也許也是為了讓我遇到你!」
雲珊調皮地一笑。「也許吧。可是如果你想留住我,就得讓我瞭解你。」
黑鷹知道她說的對,正因為她是如此美好,他更應該對她毫無保留。
第八章
輕風沙沙舞動著柔軟的葦葉,面對真愛,黑鷹打開了他封閉已久的心扉。
「在我拒絕婚事後不久,胭脂的爹染病,死前把胭脂托付給我,要我從今往後照顧她。」雖然說得吃力,但他沒有停頓。「在那樣的情形下,我如何能拒絕他的要求?更何況,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就因為這樣,胭脂成了你的女人?」雲珊平淡地問,彷彿在說一個與她毫無關係的人或事。
黑鷹沮喪地點點頭,艱難地說:「那時她失去唯一的親人十分悲傷,而我父仇難報,心情鬱悶,就那樣,兩個失意人就糊里糊塗地湊合在一起了。」
沉默帶著壓力在他們之間蔓延,四周只有風吹過草葉和河水流動的聲音。
良久,她又問:「那麼胭脂怎麼又嫁給郝干佑的呢?」
「四年前,葉兒與跟隨她的夫婿離開了,我再也無心敷衍胭脂,她因此而心生不滿。為了讓我嫉妒,她故意跟其他捕快親近。那時,郝干佑是我的副手,有一次我出外辦案多日後回家,看到他們睡在一起。」
見他停住不說了,雲珊問:「就這樣?」
「不然還能怎樣?在此狀況下,我自然是順水推舟促成他們的好事。不久後朝廷在輪台設置『靜塞軍』,郝干佑奉命調丁堡城任參軍,他就帶著胭脂來了。」
「那以後,你來看過他們嗎?」
黑鷹點頭。「對胭脂,我有份愧疚,總覺得辜負了她爹爹和她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