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長的一段時間裡他沒睡好過,當然也沒吃好過,因為吃什麼都沒滋味。
他一心只想在最短的時間裡把吳越王交代的任務完成,然後才好接著去做那對他而言更重要的人生大事。
他這趟商旅之行,除了吳越王派給他的十多名幫手外,月出崗也派了幾個家丁陪隨著照料他的生活。
其實原先吳越王還想再多派點人手給他,卻讓他給拒絕了。拜託!又不是出來打仗,浩浩蕩蕩帶那麼多人幹嘛?
至於月府的家丁,除了四喜是固定幫他打理生活起居的之外,其它幾個則只是讓他當成信差,用來送信給吳越王,報告最新的工作進度,以及送信到月府報平安。
他寫過信給月出崗、給月夫人、給月皓明,至於月皎兮,他只寫過一次,且還故意用著冷淡的口吻寫著:
兄一切均安,勿念,珍重。
月皎兮回了信,也學著他的語氣,不敢多寫,怕他不高興。
妹亦一切均安!願大哥諸事順吉!
他將她的回信小心翼翼地收藏起來,臉上卻是半天收藏不住的笑靨。
他是故意的。
故意不想在信上透露出自己的思念,故意不想讓她感覺出什麼端倪,故意想留給她一個大驚喜,在他完成了一切任務,再度回到月家找上她的時候。
快了!快了!就要快了!
只剩下最後幾個城鎮還沒去,只要再給他一點時間就能完成初步任務,接下來就只需要三年一次的固定巡視了。
心頭暢快,就連覺得冰凍刺骨的北國冬夜,也下再那麼讓他難受了。
「大少爺,二少爺有書信來!」
敲門聲打斷了天驤游的思緒,四喜開門進來遞給他一封信函,並且將頭探進屋裡巡了巡。
「大少爺,屋裡會不會太冷?要不要讓四喜幫您的炕再多添點柴?」
「不必麻煩了。」天驤游一邊撕開封套一邊懶懶回應,「我已經習慣這邊的冷度了,幸好很快就能夠回家了。」
「是呀!」四喜憨笑著點頭附和,臉上出現遊子思歸的表情,「還好很快就能回家了。」邊說話邊安靜將門合上離去,還給了天驤游清靜。
四喜走後,天驤游一邊攤開信,一邊忍不住嘴角街笑。
月皓明倒是給他來信來得勤,會在信上報告父母身體狀況,訴說家中大小瑣事,似是怕他人在外頭久了,和家裡脫了節,感情疏離了。
不論將來結果如何,能多個弟弟也不錯,一個就如同他那些師弟們如威望、道存、天樂、天喜、天養那樣雖無血緣之親,卻依舊懂得牽掛彼此的兄弟。
皓明的信是用尋常箋紙,筆墨也是,端端正正得像他給人的感覺,看來應該又只是一封尋常的平安家書,沒想到當他順著裡頭的內容一句句讀下去,直到最後一段時,握著信的手突然顫抖了起來,險些就要握不住信了。
大哥,其實有件事爹是覺得不用告訴你,畢竟你是因公在外,算了算時間肯定是趕不回來,知道了反而多了層惦記,大娘也是這麼認為的。
所以在先前兩封信上我就沒說了,但此時動筆時想了想,這畢竟是咱們家的喜事,沒理由不讓你分享。
小妹要嫁人了,時間是在這個月的二十四日,對方是榮太師的長子。
其實這事決定得倒也不算太突兀,小妹都十七了,早已屆婚齡。
只是從前她總愛避開這話題,還曾笑說要待在月家當老姑娘,陪大娘過一輩子。
也不知道這丫頭這回是怎麼想通的,人家來登門提親,爹問了她,她居然連對方的家世背景、人品長相都沒問,毫不考慮地點頭答應,甚至還要求婚期愈快愈好。
老天爺!難不成先人所說的女人不中留就是這樣的意思?
我那天底下最可愛的小妹子居然長大,也居然迫不及待地想要嫁人了!
這畢竟是咱們家頭一回辦兒女喜事,再加上這樁婚事可是官場兩大家族的聯姻,爹和榮太師甚至還請到了王來做婚證,該打點的事多如牛毛,所以想如小妹所願,愈快愈好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幸好在經過了兩個多月的籌畫準備,佳期已確定了在本月二十四日舉行。
我想,在聽到這個消息後,你一定也會很替小妹感覺到開心吧!
……
感覺到開心?他應該感覺到開心嗎?
不!他一點也不開心,他甚至有股瘋狂衝動,想要沖去那笨女人面前掐緊她的脖子,然後用力搖晃,死命搖晃,罵她是個笨蛋!笨透了的笨蛋!笨到了無法感覺出別人深情用心的笨蛋!
虧他為了她想出這麼好的解套辦法,虧他為了她勞動四肢,遊走列國,竭盡心力,忍凍捱餓。他為她做出了這麼多、這麼多,她卻渾然不知地以嫁給別人來作為回報?
她就不能對他多點信心?就不能再稍微忍耐一下?就不能再為他多撐一點時間?該死!她就非要這麼急著嫁人嗎?
皓明信上接下來的字句他都看不見,也無法再看了,心底除了幾乎要將他給撕裂的憤怒情緒什麼都沒有了。
這個可惡透頂的月皎兮!
居然悶不吭聲地暗擺了他一道。
在他給她驚喜之前,先給了他猝不及防的更大震驚。
他突如其來地全身變冷了,只是這樣的寒意無陰天氣,是來自於手上的信。
該死!
她怎能無視兩人之間那糾葛癡纏的情意,而去嫁給一個根本不相干的男人?
她怎麼能夠?
怎麼能?
而他,又怎麼能鬆開手,任由她以這種逃避方式,來斬斷兩人之間的暗潮洶湧、折磨糾纏?
更可惡的是皓明,居然拖到第三封信才告訴他這件事情。
今天都已經是二十二日的深夜了,換言之他只剩下一天多的時間能趕路,但兩地相隔千里,就怕他不眠不休地趕到了斷氣,也不一定能夠及時趕到。
但……
讓憤怒的血絲給幾乎染紅了瞳子的天曠游,將手中信箋揉成一團拋掉,在心底作下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