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之所以選擇台灣為亞洲總公司設立的地點,最大的原因是那裡是他父親的故鄉,他堂姊也都在台灣,如此罷了。
而向來對記人不在行的他,也很少去注意任何一個陌生人的身份和名字,這就是為什麼他如此需要戈登的緣故。
「是台灣的黑道。」戈登小聲的解釋,怕被當事人聽到。
黑道?
不,她看起來就像個精緻柔弱的搪瓷娃娃。
他發現自己移不開眼睛。
「老闆?」戈登看著封蒼征走向對方,
周圍認識封蒼征的人紛紛讓開,清出一條空曠的道路,但根本沒留心四周情況的他才沒發現咧!
自顧自地走到南綺身後,封蒼征正要開口,她低軟的嗓音反倒先傳進他的耳裡。
「我真不喜歡這些金髮藍眼的外國人。」
高大的身軀一震,封蒼征愣在原地。
一直跟在他身後的戈登發現不對勁,俏俏的探出頭覷了他一眼。
喔,可憐的老闆,雖然不知道他怎麼了,但想必是受到很大的打擊,因為他那雙燦爛的藍眼溢滿了……
錯愕。
第一章
我真不喜歡這些金髮藍眼的外國人……
「喝!」
深夜,大地一片寧靜。
超大的雙人床上,睡在左邊被窩裡的男人在一陣不平穩的急促喘息後驚醒。
我真不喜歡這些金髮藍眼的外國人……
剛才夢裡的話猶在耳際,讓他忍不住甩了甩腦袋,想拋開那從兩年前就一直困擾著他的話。
最近,他似乎越來越常夢見兩年前在拉斯維加斯發生的事。
「蒼?」驟然失去溫暖的胸膛,睡在右邊的女人翻坐起身,在黑暗中捕捉到丈夫的身影,伸手就要按下旁邊的小夜燈。
「別開燈。」男人的手比她快一步,攔住她的手,順勢將她往懷裡帶。
溫熱的體溫,讓枕在丈夫肩頭的女人舒服地歎了口氣,軟軟的嗓音在他耳邊繚繞,「作惡夢了?」
男人沒有開口,只是沉默的將她擁得更緊。
他夢見了兩年前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情景。
事實上,那時的她並沒有真正見到他,因為在聽見她說的那句話後,他立刻離開會場,就戈登的說法是「落荒而逃」。
他才不承認那是「逃」,只不過是戰略上的撤退。
「要喝點熱的東西壓驚嗎?」她問,同時輕輕推開他的胸膛。
看不見他的臉,總讓她不放心。
斂下眼皮,他終於開口,「睡吧。」
又多看了他幾眼,她才躺回枕頭上。
夜晚的他,話比白天更少。
身旁的床墊緩緩下陷,她很快的重回他的懷抱中。
他的胸膛依然溫暖,卻無法讓她忽視彼此互相貼緊的肌膚傳來他的緊繃感。
從他們結婚之後,她便察覺他惡夢連連,一開始是一個禮拜幾次,然後次數逐漸頻繁,到最近他幾乎每天晚上都會被惡夢驚醒,有時一晚還不只一次。
她不是沒問過他作了什麼樣的惡夢,但是總被他輕描淡寫的帶過。
忘了。
到最後他甚至給了她這樣的回答,而今天他更是連回答都拒絕。
夜,好黑。
她好期待翌日的冬陽。
*** *** ***
「歡迎回來,大小姐。」
她是黑道之後。
南和堂的據點是在台灣,但勢力範圍遍及鄰近的幾個亞洲國家,現任當家是她的爺爺——南坤。
父親因為吸毒被逐出家門,所以兒時的她並不知道自己有個爺爺。
父母親都是毒蟲,她對他們的印象只有吸了毒品後欲仙欲死的飄飄然表情,不然就是沒有錢買毒品時的憤怒、焦躁與不安,不過她還是幸運的,雖然
有一對吸食毒品成習慣的父母,她的身體卻像普通小孩一樣健康。
她是在浴缸裡被發現的。
她那吸毒吸到分不清今夕是何夕的母親,連要臨盆了都不知道,迷迷糊糊的生下她後,做的第一件事還是吸毒,是隔壁獨居的老奶奶聽見嬰孩的哭聲,過來查看才發現她。
在那之後,她印象深刻可以稱得上親人的,大概只有隔壁的老奶奶,而她的父母在她五歲時,為了躲避地下錢莊的討債兄弟,趁著夜晚逃離,卻把她忘在家裡。
說好聽一點是忘了,不過她懷疑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有個女兒。
又過了五年,在她腦海裡沒有留下太多記憶的母親再次出現,當時的她差點認不出被毒品折磨得面容枯槁死寂的母親,她將她帶到一個有著日式花園的大房子裡,侷促不安的等待會面的人出現,那個人就是她的爺爺。
母親得到了一個黑色的皮箱,然後歡天喜地的在她左右臉頰各香了一下,連再見也沒說便離去,她知道,不是母親忘了,是她壓根兒沒想過要說再見,就像他們在危急時只顧著逃命,也沒有想過要帶她走。
那棟陌生的大房子就是南和堂,她十歲後到現在的家。
其實她不是不懂母親拿她和爺爺交換足夠她買毒品的金錢,也不是不清楚父親沒出現是因為身體不堪毒品的侵蝕早已不在人世,一切的一切她都瞭然於心,只是因為太多人怕她傷心難過都避而不談,她不想讓那些為她著想的人擔心,才假裝不知道。
南和堂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將她放在手心裡寵著,疼在心裡呵護著,把她當親人看,這就讓她相當銘記感恩在心了。
南綺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南坤平時最喜愛的簷廊前,先碰到了長年隨侍在南坤身旁的左右手季邑瀾。
「大小姐。」年紀大得可以當她爸爸的季邑瀾向她行禮。
南綺連忙抬手制止他的動作,「季叔,別這樣。」
比她年輕的小輩礙於南和堂的規定,就隨他們去敬禮了,但年紀比她大上許多的叔叔們,她怎麼樣也無法坐視不管。
至少長幼有序這個觀念她還清楚。
「爺爺呢?」
季邑瀾微偏身軀,南坤端正坐在簷廊上的身影出現在她眼前。
是從來到南和堂才知道,南這個姓代表著她身上流著日本人的血,爺爺的爺爺,也就是她的曾曾祖父,是移民到台灣的日本人,但到了她這一代,血液裡幾乎都是中國人的血,就連她爺爺也只有四分之一的日本人血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