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傳來像是豬所發出的鼻息聲,他隨著聲音看過去,花了好幾分鐘才讓眼睛適應過來。
陽光,跟隨著黎明而來的美麗光線才剛剛穿過關閉的窗戶,射進一道小小的光束到室內來。
他瞪著另一個角落。
一個人球躺在附近的草蓆上,他從那頭狂野的鬈發辨識出那個人球的身份。
是那個偷馬賊,而她的鼾聲像豬一樣響亮。
嘈雜的聲音讓黛琳醒了過來,眼睛攸地大睜,並僵在原地。
那個英格蘭佬醒了。她坐起身,看著他。他正在扭動、掙扎。
然後她聽到了聲音——從他的喉嚨發出的粗嘎噪音。她迅速站起,一邊拉下長袍,一邊走過去,站在他身邊。
他拚命和綁住他的繩子掙扎,非常用力地拉扯,然後又忽然靜下來。他要是森林中的野生動物,這時就會把耳朵直豎起來,但他只是慢慢地將頭轉過來看著她。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便走了過去,將窗戶打開。清晨的陽光灑了進來,照亮了他的臉。
她一直想知道的眼睛顏色是藍的,就像天氣非常冷時,雪會變成的那種顏色,但沒有任何東西會比現在他所發出的眼神更冷。
她忽然很想要揉揉自己的手臂。
他的表情很緊張,可能是因為憤怒或是恐懼,也可能兩者都有。這個男人的體積比她大上一倍。他是個英格蘭佬,一個被訓練來打仗和殺戮的騎士,而沒有任何騎士會喜歡像個俘虜被綁住。他似乎已經要殺人了。
她筆直地看向嚇壞她的那雙眼睛,盡力將自己的感覺隱藏起來。「有人想要吊死你。」他的表情變得更冷。「吊在樹上。」
他發出一個像是從黑暗的洞穴裡出現的低沉聲音。
「但樹枝斷了,而我看到你。」她補充道。
雖然盡力不表現出來,但她非常地害怕,即使他已經被固定住。她稍微挺直身體,以隱藏膝蓋已經嚇得像液體一樣虛軟的事實。
地想要跑得遠遠的躲起來,而不是這樣直接面對他。「你陷入昏迷,完全不省人事。」
「啊……」聲音由他張開的嘴發出。他搖著頭,拉扯繩子,身體弓起扭曲著,無法讓四肢自由,也無法說出話。「啊!啊啊!」他拚命掙扎著。
她無法相信那個半死不活的男人體內竟還有殘存的力量,能夠這樣大力地掙扎扭曲。她感覺到十分慶幸,由衷地慶幸自己又再次將他綁了起來。她看著他掙扎。「聽我說。」
他看著她,瞇起的眼睛野蠻的就像他所發出的那些野獸聲響。
「不要。」她搖搖頭。「你再拉扯這些繩子,你的手腕將會像脖子一樣皮開肉綻。」
他凶狠地低吼了些什麼,但沒有停止掙扎,表情充滿了痛苦。
「誰會對你做出這種事?」她只得到一聲憤怒的咆哮。她想像著當他醒來發現自己變成這樣,心情會是怎麼樣。特別是在經歷過那一切後。她在他身邊蹲下,柔聲說道:「請你不要動。」
他似乎沒有聽到,或者是不願意聽。他咆哮著——從喉嚨深處發出像某種野獸一樣的聲音。
「聽我說,英格蘭佬,等你康復一些,我會帶你到森林邊緣,放你自由。」
他轉過身,用憤怒的銳利眼神瞪著她,然後拉扯著繩子,並從喉嚨裡發出那種聲音。要是易地而處,那種聲音會像是一種懇求。但他彷彿正命令她放開他,而且聲音非常地凶狠。
「我不會放開你的。」她頑固地說。
他的表情抽緊,憤怒的視線幾乎要在她的肌膚上燒出個洞來。
她站起來,轉身離開,因為那個頑固的笨蛋又開始掙扎了。她走向圓形的橡木桌,每當她將手肘放在桌上時,那張桌子就會開始搖晃,她一直很喜歡它,因為它搖晃的動作感覺起來像是具有生命,但她今天並沒有像平常一樣對桌子微笑,並對它說話。
她拿起淺木碗和湯匙,轉身走回他身邊跪下,將碗端到他面前,讓他看清楚裡面的液體。「這會讓你舒服一點,舒緩你的疼痛,並幫助你康復。」
當她試圖將藥餵進他的嘴裡時,他的眼睛危險地瞇起。就在她將湯匙湊近他的唇邊時,他將頭用力轉開。這個動作必定讓他感到疼痛,他痛苦地閉起眼睛。
「這會讓你舒服一點。」
他不願意看她,不願意合作。
「我花這麼多心力把你救活,難道會再把你毒死?」
然後他將頭轉回來。
她舉高木匙。「喏,喝一點,只要一點點。」他的表情沒有改變,臉色陰沉,似乎他才是握有主導權的人。
她再次試著餵他那些湯藥,但那個頑固的男人不願意張開嘴,只是用冷漠凶狠的眼神瞪著她,嘴巴緊閉著。她確定那繃緊的下巴會讓他非常疼痛,因為他受傷脖子的肌肉拉緊,而某些殷紅的傷口也變得更紅,甚至開始流血。
「我不會傷害你,」她盡可能冷靜地對面他說。「我可以發誓。」
說了跟沒說一樣,他還是沒有放鬆,表情也沒有改變。
她歎口氣,試著找尋耐心,但卻毫無所獲,於是她坐了下來,傾身向他,一邊看著他,一邊用兩隻手只抓住他的下頜用力壓。當他張開嘴抵抗時,她將湯匙塞進去。
「成了。」 她說道,無法壓抑自己像是贏了一場仗的感覺,然後坐回去,看著他。「這些藥會讓你好一點。」
他將藥吐了出來。
她朝他搖搖頭,男人就跟孩子一樣,甚至更糟。
兩人彼此瞪視,像某種眼神的戰爭,過了一會兒,她領悟到這場戰役沒有人會贏。她不想再玩這種愚蠢的遊戲了。
她換了個地方,到他的背後,依然保持著跪姿,將手放到他的耳朵上,強迫他將頭往後仰向她的大腿,幾乎要碰到她的膝蓋。
這樣他下巴的位置就會比前額高。她抓住他的一隻耳朵,再次壓住他的下巴,這次的動作一點也不溫柔。「幸好我先刮了你的鬍子,英格蘭佬,」她用平穩鎮定的聲調說。「要是我拉住鬍子好拉開你頑固的嘴,會比這樣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