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林野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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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頁

 

  她沒有移動,只是跪在水池中,水面拍打著她肋骨的部分。「我以為你還在吃東西。」

  「我吃完了。」他粗嘎的低語劃過夜晚的寧靜,聽起來粗獷而神秘,因為她只能聽到聲音,看不見他的表情。

  她安靜了下來,沒有別的話要說了。她等著他離開,接著用手舀起水,潑在肩膀上,感覺到一股與氣溫無關的涼意,低下頭,驚訝地發現到乳房的尖端突然變得緊繃而堅挺。

  她並不冷,於是本能地碰碰它們,並聽到他抽氣的聲音。她慶幸黑暗讓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

  但就在她這麼想的同時,月亮攀上了最高的樹梢。她的眼睛不曾稍離他的身影,她坐在原地,敏銳地感覺著自己每一個呼吸,察覺到一股類似蜜蜂群飛翔時會發出的嗡嗡聲穿過體內,並從出生以來,第一次知道沉默可以多麼嘈雜。

  「我在洗澡。」

  他花了很久的時間才做出回答。「嗯,你,還有其他這幾隻動物。」

  「小豬喜歡玩水。」她虛弱地說。

  當這個英格蘭佬像剛才一樣,停頓一下才說話,或是閉嘴保持沉默的時候,她往往猜測這究竟是因為他的聲音,抑或是他真的無話可說。

  黑暗中,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靠一個粗嘎微弱的聲音,她根本無法瞭解到總是隱藏在話語背後的真正感覺。

  但她確實可以感覺到他在看她。她總是可以感覺到他什麼時候在看她:當他站在那棵老榆木底下、當他走過房間、或當朦朧的秋月半露出臉,慢慢升到空中,而他站在橋邊時。

  她在等他離開,不過他顯然並不打算離開。

  他隨意地靠在枴杖上,將上衣拉過頭頂。

  「你在幹什麼?」

  「跟你做一樣的事。」他低沉的聲音讓她必須很仔細聽,才能確定他的意思。

  他將上衣丟進水池。「我再也不能忍受自己的味道了,你的豬聞起來還比我香。」

  「小豬很乾淨,因為它太喜歡水了。」她轉過身,正好小豬爬上岸,慢慢跟著馬兒走開。背叛者。

  她稍微將身體扳直,往後移,靠在另一側的岸邊,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他們之間感覺像是一點距離也沒有似的。

  正在轉圓的月亮選擇在這時候從樹梢後面出現。灑落的月光只照亮了他一半的身影,看來像是只上半臉妝的小丑。

  但這個男人的一半已經足夠了。她感覺到下腹部一陣銳利的痛楚,彷彿被一條繩子緊綁住,而這條繩子的另一端正繫在乳房堅硬的頂端。她的手滑下腹部,伸到水面下平放著,感覺自己像是個住在陌生軀體裡的靈魂。

  她稍微調整姿勢,往下看,然後再抬起頭,像是第一次見面一樣地瞪著他。他袒露的胸膛上佈滿毛髮,和她雙腿之間的毛髮一樣濃密。

  由他發燒期間幫他洗澡的經驗中,她很清楚那些胸毛是紅色的。在他的鼠蹊部位和四肢也都有相同顏色的毛髮,像是狐狸在夏天長出來的豐潤毛色。

  她感到不安而焦躁,雙手舉高到河岸,伸進岸邊的濕草叢中。月亮似乎變得更亮了,而她看著他的手伸向褲帶。

  然後最奇怪的事發生了:她完全忘了呼吸。

  他用一種難以理解的表情看著她,而她的心跳,開始像每當靠近他時、就會發生的那種傻氣方式抽痛著。她原先以為心跳加速是因為恐懼,但事實並非如此,因為她知道自己並不怕他。

  當她終於恢復呼吸時,才發現到自己的呼吸變得短而急,跟辛苦地跑完很長的距離以後的情形一樣,一次要吸進兩、三口少量的空氣。

  但是為著種種奇怪的理由、為著所感覺到的一切,這時候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讓她將視線自他的身上轉離。她不瞭解其中的原因,但也並不在乎,因為某種比她的理智和思考更強而有力的東西,讓她不得不盯著他瞧。

  她見過他一絲不掛的模樣,幫他擦拭過身體,還幫助過他如廁:她曾經將那個男人的根部握在手中。

  但那不一樣。那時候她並不曾這樣心亂如麻地想著這個男人,心不會跳得像是蜂鳥的翅膀,血液裡也不會奔騰著警覺。她只是做必須做的事,機械式地幫助這個瀕臨死亡的男人。他只是她必須救助的對象,一個不知名、也不曾說過話的對象。

  他靠著枴杖。將受傷的腳由褲子拉出來,再將另一腳抽開,將褲子丟進水中。她看著它變濕,跟上衣一樣沉入水中,輕輕地在身邊漂著。對於眼前的一切,她是以一種遙遠而不確實的方式,感覺它們的發生,像是在石圈中會有的那種神智恍惚現象。

  他現在站在她的眼前,高大的身影在陰暗昏黃的月光中,身上只纏著腰布,充滿了生命力。她非常清楚他是誰,還有他是多麼巨大。

  蠢女孩……他並沒有那些遠方森林裡,有著重重黑影的樹木來得高大,也沒有森林深處的那棵老橡木巨大。

  但無論如何,他現在感覺起來比那些都巨大。也許因為他是人類,而不是一些只在她想像中才具有面孔的樹木。

  她可以感覺到他正看著自己,可以聽到他的呼吸聲,因為夜是如此地寧靜。

  連蟋蟀的歌聲都不見了,彷彿也遺棄了她。水面平靜,空氣中沒有一點風,樹梢沒有婆娑作響,草地也沒有葉片滾動的聲音。聽不見蚊子和蛾拍動翅膀的聲音,貓頭鷹也不在高高的樹枝上呼嚕著,更沒有夜鶯飛掠過一棵棵樹,在半滿的月下唱著歌。

  在這片寧靜中應該一點聲音也沒有,但有一種超越聲音的東西,一種讓她感覺緊張而期待,似乎整個世界突然間都停止了呼吸。

  他滑進幾乎不到腰間的水裡,將枴杖留在岸邊,舉起手,潛進水中,順著一條平滑的線,然後到她面前才浮出水面。他坐在水底,兩腿在她的身側伸直,頭髮因潮濕而整齊地順著臉龐撥到後面,水滴滑下他的鼻子和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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