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放晴隨後走出,盛了碗飯放到他面前,見他一動也不動,她怔了下。「怎麼了?」
「沒事。」蔣君南很悶,明明滿桌菜餚,卻都是他討厭的。
那像是全天下都負了他的表情,沒事才怪。李放晴試探性地問:「裡面有什麼不喜歡吃的嗎?」她全都沒有放蔥耶!
「我討厭芹菜味的衝鼻、會發亮的魚、番茄的籽,苦瓜的苦。」好死不死,全出現了。
李放晴傻眼。那不就代表這些菜都中獎了?「那……有什麼不討厭的嗎?」早知道她應該這樣問比較快。
「就這些。」要不是她一臉認真,不像在諷刺他,否則他還真想罵人。誰叫她都挑他討厭的煮?
「但重煮會等很久……」李放晴思索。「你吃蛋炒飯嗎?」
「隨便。」蔣君南隨手拿起一旁報紙翻閱。
哪裡隨便啊!看著桌上的菜餚,李放晴搖頭,拿了材料,動作迅速地炒起了蛋炒飯。不多時,粒粒分明的金黃炒飯已放置他面前。
「久等了。」
蔣君南放下報紙,正要開動,見她繞回廚房開始洗鍋子,動作停了下來。「你不吃?」
「一起吃嗎?」她以為禁忌頗多的他,不會喜歡和人同桌吃飯.
蔣君南頓了下,也為這脫口而出的邀約微感詫異。他不喜歡和不熟的人同桌吃飯,但她那張笑臉,笑著笑著像笑入了人心,讓他突然覺得,有人陪著一起吃飯並不是那麼讓人無法接受的事。
「不然呢?」蔣君南把桌上的菜都推到對面的位置,吃起炒飯。「你要負責把這些解決掉。」
「我盡量。」她輕笑,坐到他對面開始用餐。
「你叫什麼名字?」突然,他問。
「李放晴,天空放晴的放晴。我要怎麼叫您?蔣先生嗎?」
蔣君南一口炒飯差點噎在喉頭。「叫阿南就好,別您呀您的。」
「好。」李放晴點頭。「請問還有誰住這裡?」
「就我一個。」炒飯美味兼之肚子餓,蔣君南吃得很快。
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昨天那位先生呢?」
「他是我朋友,住台北。」
「你也是從台北搬來的嗎?」見他悶哼一聲,她繼續問。「怎麼會想要從台北搬到這裡?」他還這麼年輕,不像那些來這裡養老的有錢人。
「風景優,空氣佳,不行嗎?」
行,偏他咬牙切齒的模樣反倒像在鄙夷。「你是編劇?」
「我比較喜歡劇作家這個名稱。」把炒飯一掃而空,蔣君南反問:「你宜蘭人?家裡有什麼人?幾歲?為什麼不唸書要出來工作?」這樣被問很煩,她知不知道?
李放晴怔了下,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隨即恢復鎮定。「嗯,我是宜蘭人,今年二十一歲,出來工作是因為……」
「停——」蔣君南打斷她。他是故意諷刺她的,不是真想聽她的生平!「你是裝傻還是真不懂?」
「我說錯話了嗎?」李放晴尷尬笑笑,不知道哪裡不對。
「沒。」他搖頭,唇畔微微上揚。心思耿直的人,他喜歡,電視圈的虛假詭詐早讓他膩透。「你慢慢吃。」拿起報紙,他走出客廳的落地窗,隨興倚坐陽台看報。
望著他走出,李放晴收回視線。
她的這個老闆,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呢?明明凶得跟什麼似的,卻又很平易近人,還跟她同桌吃飯呢!
小巧的菱唇揚起了笑,她挾菜入口,繼續用餐。
*** *** ***
坐在客廳,蔣君南握著滑鼠,上網找資料。瞥了在外頭晾衣服的身影一眼,再看看窗明几淨的環境,他單手支著下顎,停下了動作。
就以往的經驗,他與管家的磨合期,向來不短。他不承認他這是眾人口中的龜毛,他是有原則,不輕易妥協。但他沒想到,不被他看好的她,竟能那麼快上手。
她來的第二天,熬夜的他睡到中午才起床,一起來,就發現書房裡的書已全部放上書櫃,除了少部分還要再做調整,排列的方式已相當符合他的要求。
然後,在他檢查書房時,她又動作迅速地把他昨天弄到一半的衣櫃整理完畢,一卷卷的T恤整齊堆疊,懸掛的襯衫依顏色質料分類,甚至連冬天的衣服都收納得妥妥當當。
驚訝。見多識廣的他,當時只有這兩個字可以形容。
直到那時,他才真正把她的模樣看進眼裡。
平凡的長相,黑直的長髮紮成馬尾,高挑偏瘦,身材略賺平板——也難怪一開始會被他質疑年齡。全身上下,她唯一稱得上出色的,是那雙黑白分明的眼,像從不曾沾染人間的塵垢,晶瑩無瑕。
她看起來就和一般大學生無異,他難以想像一個才二十出頭的女孩,會有這麼機靈的心思,但與其說她細心,倒不如說她很會察言觀色。只要他稍微擰起眉,她就馬上知道踩到地雷,錯誤的事絕不會犯第二次。
她默默地看,記下他的規範和邏輯,雖然仍不免出錯,但已是他聘雇的歷任管家中最不讓他費心的一個。才短短幾天,已完全融入他的生活,沒有隔閡。
讓他不解的是,這樣的她偏又和心機深沉扯不上邊,在她身上,他只看得到燦爛開朗,不見其他負面情緒,就像她的名字,總是帶著笑,真誠無偽,將那平凡的臉笑得炫上了光芒。
落地窗的紗門拉開,晾完衣服的李放晴走進。
「我等一下要去買東西哦。」順手收走他置於一旁的空咖啡杯,她微笑說道。「有什麼要買的嗎?」
「海尼根,能搬多少就搬多少。」世足賽開打,必備良伴可得好好囤積。
「我前天不是剛買六罐回來?」李放晴瞪大眼。
「一場比賽就喝掉兩罐,六罐能撐多久?」要是在運動餐廳和朋友一起觀戰,六罐連一個晚上都不夠。
「原來你半夜不睡覺都在看足球賽啊?」難怪她老在客廳發現空啤酒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