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不知道,對不起……」他幾乎不敢看她的眼睛,兩人相識三年多,不算短了。
那套天藍色褲裝,她已經連續穿了一個多禮拜,把它當成寶一樣,只因為那是他送的。
但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為何忽然興起替她買衣服的念頭,就好像他對待鼕鼕一樣……不知不覺間,袁媛在他心底的份量已經和鼕鼕並列了。
然而,一個人只有一顆心,不該愛兩個人,這是錯誤的。
「不要跟我說抱歉,愛你是我自願的,我的心告訴我要愛你,連我自己都控制不住。」她同意跟別人結婚,甚至發喜帖給他,就是為了要刺激他。
在這段感情裡,她使了很多她不敢說出口的手段。
他揉著太陽穴,為什麼話題要轉到愛不愛上頭來?明明他們在討論的是她包庇威脅犯的事情。
「小媛,這些事我們以後再說好不好?先談莊子維和他老婆,他們威脅妳是事實,我們也向警局備案了,事情已經不是妳說算了就能算了的。」
「我就是在告訴你我為什麼不想追究下去。因為我能體會到他們心裡的掙扎,換作我是莊太太,老公在我懷孕時這樣待我,我一樣會發瘋;我若是莊子維,也肯定捨不得老婆因一時糊塗而坐牢。結論就是,他們夫妻太愛對方,又溝通不良,所以導致一連串的麻煩。這也不是什麼罪無可恕的事,所以我決定將一切當粉筆字,一把抹掉。」
愛讓人瘋狂,因此她願意給別人重新再來的機會,可是……
「警局那邊怎麼辦?」
「放著,讓時間將檔案蒙上塵埃,像這種小案子,我相信要不了一年半載,誰也不會記起它。」
「妳要我欺騙我那些老同事?」這種不講義氣的事他怎麼可能做得出來?
「那就擺平它,我知道你有管道。」
「我最痛恨使用特權。」
她看著他,眼中有淚水在充盈,但更多的是堅持。「你也可以選擇將我供出去,就當我報假案好了。」
「妳……」他怒哼一聲,甩頭走人。談不下去了,她用自己逼他,而他……永遠不會捨得傷害她。
她望著他燃著怒火的背影越走越遠、逐漸消失,好想撲過去、好想問他,他們還能不能繼續下去?
可是她不敢,一來,她答應了莊子維,她不能言而無信。二來,他剛才成串的道歉讓她體認到,不管他們的距離再近,他可以為她買衣服,可以陪伴她、保護她、寵溺她……唯獨,他不能愛她。
不是不愛,是不能。他不願意對不起鼕鼕,只好向她說抱歉。
為什麼她要愛上這樣一個固執不通的男人?偏偏,她到現在還是佩服他的專一。他的拒絕不止沒有減輕她對他的愛,反而更令其加深了幾分。
有人說,單方面的愛情不可能長久,因為愛情只是一種賀爾蒙失調,隨著時間的流逝,再熾烈的愛情也會化為平淡。
但她對鄭士衷的愛已經持續了三年多,還在加溫中,究竟要到什麼時候這份愛才會淡下來?
她又想起了第一次在小公園裡,她向他搭訕,問他為什麼老是坐在鞦韆上發呆?他說他在悼念已逝的未婚妻,他在小公園裡向鼕鼕求婚,鼕鼕答應了,他們約定婚後要生四個孩子,兩男兩女,湊成雙「好」。但也是在那個小公園裡,他永遠失去了鼕鼕。
「嗚嗚……」袁媛抱著頭坐在地上,淚水像春天的梅雨,滴滴答答落個不停。
他忘記了,想要四個孩子的人是他……他的願望,她發誓要替他實現,但是他不記得了,所以就算她想要幫助他夢想成真,也已經不可能。
*** *** ***
一天、兩天、三天……袁媛自那天在辦公室跟鄭士衷說開心事,鬧得不歡而散後,至今五天,他沒再找過她,她打電話給他,也只能留言。
五天的時間已足夠修改師傅把鄭士衷送她的衣服補好,補得天衣無縫。
今天,她去拿修補好的衣服,忍不住讚歎師傅的手藝精湛。
她馬上換上天藍色的褲裝,衣服還是跟以前一樣,卻不知鄭士衷是否還記得當天為她買衣服時的心情?
她並不在乎他繼續愛著鼕鼕,思念已故的愛人,跟再談一段新戀情是兩碼子事。
但鄭士衷很固執地認為一生只能愛一次,一顆心只能愛一個人;哪怕戀人已逝,情不變,否則就是負心。
如果照他的想法,這個世界上所有展開第二春的人都是無情人了。
寡婦不能再嫁、鰥夫不得再娶,這跟封建時期,男人用一塊貞節牌坊綁住一個女人的終生幸福有何差別?
以前,他們曾經一同出遊,到大甲參觀三級古跡林春娘女士的貞節牌坊,也看過金門的邱良功母節孝坊;那時他很感慨地說,每一座貞節牌坊都是用女人無數的青春跟血汗鑄成的。
她問過他,贊不贊成守貞守節這種事,他大笑地說:「我太爺爺、爺爺、爸爸、到我都幹過警察,我爺爺因公殉職,奶奶守寡養大我爸,後來我爸也殉職了,留下我媽,繼續守寡養我,我奶奶說女人就是要守貞,我才不管,守不守是個人的事,我二十歲的時候我媽才三十八耶!守到死,孤伶伶一個,多可怕?所以奶奶一死,我就從老家把我媽接出來,讓她去讀國中、高中,一直到上空大,認識了劉叔叔,她還不敢讓我知道,其實天大的規矩能比一個活人的快樂重要嗎?我直接就幫他們把婚禮辦了,送他們去度蜜月,人生就是要快活。」而年前,他母親過世,繼父才六十出頭,他也告訴繼父,如果寂寞想找老伴,只管加油,不必顧慮他。
她還記得他當時的驕傲,那種敢跟天爭的氣勢令她深深迷戀不已。
如果他可以認同母親再嫁,為什麼無法在思念亡故的未婚妻同時,再接受她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