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真直言。其實他也想回去,卻怕虧待了她,不想讓她過苦日子。
她懂他的顧慮,不禁輕笑,「你也太小看你娘子我了吧!若我真是為了這些舒適享受,當初就不會嫁你這獵戶啦!」她連電氣用品都放棄了,這些東東算什麼。
「你當初是不願嫁我。」他正色的說,眼角卻掩不住笑意。
「喂,你拆我台啊!」她戳他胸膛一記。
孟真不痛不養地抓住她的手,突然溫柔的問道:「你真願意和我回鄉下吃苦?」
「你到哪去,我便到哪去。」秦冬月笑咪咪的看著他,「古人都說囉,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嘛!何況回鄉下不代表就是吃苦,你沒看你娘子我兩眼黑得像被人揍了兩拳?留在這裡才叫吃苦哩!」
他憐愛的輕握著她的手,「對不起。」
秦冬月開心的將頭靠在他的肩上,「知道對不起我就好。如果你不想讓娘子我太辛苦,就快把小鬍子找回來。等他一回來,咱們就回玉泉鎮去,好不好?」
「好。」他大手一伸,將小妻子攬得更過來一點。
秦冬月樂得能抱住他的胸膛,微笑的看著前方的雲樓,忍不住又問:「孟真,你說青雲到底會不會娶曉月啊?」
「這你要去問他才對。」聽著悠揚的蕭聲,孟真不由得揚起嘴角。
「何首烏、青皮、陳皮、甘草、生薑、大棗。你怎麼知道這帖藥?」曉月淺嘗一口便認出其中草藥。她狐疑的看著宋青雲,這帖藥能治寒熱不止,何首烏補陰而不滯不寒,強陽而不燥不熱,稟中和之性,為調補久病之聖藥。但一般大夫幾乎都不知道,因為這應是宮中御醫的帖方,那些自視甚高的御醫們通常不肯將藥方流傳於外。她會知道此處方是因為爹爹早年時曾偷偷入宮讀取宮中秘藏藥典;難不成他也是和爹爹一般?但他看不見啊!
「師父早年曾與宮中御醫互相切磋,當時我跟在一旁,得益良多。」他微微一笑,解她疑惑。
原來如此。曉月恍然大悟,忍不住又問:「你……看不見,這些年是如何習醫、唸書、學武的?」
「學武習醫皆是師父教我,師兄們在旁協助。至於唸書則多是靳雷與我共習,幫我複習。」
她想了一想,忽然有個問題冒出腦海,「為何齊老前輩未收靳大哥為徒?」
照說靳大哥與宋青雲年歲相當,當初跟在宋青雲身邊也才十歲而已,為何齊老前輩收了宋青雲卻不收他呢?
「靳雷當時便已是快刀燕青的入門弟子。燕大俠當年死於一場意外,師父便將靳雷帶回祁連山,但靳雷的武功仍是依循燕大俠留下來的刀譜學習。他自始至終都只認燕大俠一位為師父,但也感念家師的養育指導照料之恩,因此初上祁連山時,靳雷便只肯自稱為僕,而且很自動的照顧起當時唯一需要照料的我,師父也不勉強他,就這樣一直到現在了。」說到最後,宋青雲還是免不了牽起嘴角自嘲的笑笑。
「靳大哥娶妻了嗎?」思及那名不喜說話、默默做事的靳雷,曉月聽聞此事後對他印象更加良好。
「沒有。」見她一再問及靳雷,似是相當關心,宋青雲心中突起一陣躁鬱。
他壓下那股不悅,卻壓不下心中的忐忑不安。
她喜歡靳雷嗎?那他怎麼辦?
他被自己心中莫名冒出來的問題嚇了一跳。
什麼叫「他怎麼辦」?他到底在想什麼?難道他……
宋青雲臉色一白,原本模糊的認知一下子在心中清晰成形。該死的,經過了這麼多年,他竟然又開始嫉妒靳雷,而且與多年前相較,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沒事吧?」
曉月一聲叫喚將他的思緒拉回,宋青雲只能力持鎮定的回答:「沒事。」
嘴裡說沒事,天曉得他有多想帶著她一起落荒而逃。
真是糟糕,她竟然也同時喚起他自卑的情緒。宋青雲在心底暗歎,才這麼些天,她便讓他嘗到喜怒哀樂愛惡欲,若再繼續下去,他大概會開始懷疑他生而為人的意義。也許他是卑劣的小蟲也說不定,因為他既想要她留在他身邊,又不想探究那久遠詭譎的記憶,現在更希望靳雷最好趕快在外頭成親,還希望時間能就停留在此時此刻,把她和他關在雲樓中過一輩子。
時間真會停滯不動嗎?
當然不會!
幾天後,曉月的病就好了,身子雖然仍是虛弱,但已能下床走動。
他承諾過要聽她說話,縱使百般不情願,他仍必須遵守諾言。
也許他不適合當謙謙君子,只適合當個平凡的鄉野村夫;當她芳唇吐露溫言軟語,輕輕柔柔的積極說服他時,宋青雲如是想著。
「我的失明很困擾你?」他突然煩躁的打斷她,英俊的臉上帶著陰鬱。
「什麼?」曉月有些呆愣,一時反應不過來。
「我的失明很困擾你。」這次他用了肯定句,嘴角牽動卻笑不成笑,嘲諷的成份多了些。
這還有什麼好問的,誰願意跟著一名瞎子?宋青雲心情越發苦澀浮躁,憶起她是為了君山那些鄉民才會跋涉到長安對他「投懷送抱」。她有著太過高貴的情操和醫德,見不得他自甘墮落。曉月沉默的看著他,半晌才道:「是很困擾我。」
宋青雲臉色更沉,卻聽她柔柔的音調繼續響起,「從小到大,我一直試圖去做某件事,可以讓我覺得自己是有用的、有存在的價值;後來發現我可以經由從爹爹那兒習來的醫術幫助別人,我便努力研讀醫書,從幫助別人以證明我不是毫無用處的。說穿了,我學醫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慾望,在意你的失明,也是同樣的道理。」
她娥眉輕蹙,又說:「你的失明的確很讓我困擾;大夫不是神仙,再高明的醫術也有無力回天的時候,但你卻連試都不肯試。重新面對自已、面對這個世界,真的如此可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