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迅速退至屋外,硬是以浸過毒的暗器將宋家少數還存活下來的殘兵逼得無法退出。
「爺!咱們護你和少爺出去!」剩下的幾名宋家人皆己抱著必死的決心,無論如何至少要保住宋家的獨子。
話聲方落,宋世傑便看見說話的人被浸毒的暗青子打中,才一會兒,整棟屋內活著的只剩他及唯一的兒子。
外頭的人潑油進來,火勢霎時更加猛烈,濃煙竄升,這下連外頭的情勢都看不見了。
宋世傑從布囊中掏出一件雪白的衣衫罩在兒子身上,下一刻,巨大的梁木倒塌下來,他帶傷的身閃避不及,當場被撞得口吐鮮血。
「爹!」他紅著眼哭喊出聲,知道縱使兩人逃出生天,爹爹受的傷也已是活不了了。
這班匪徒非等閒之輩,若青雲發出點聲音,必會被賊人發現。因此宋世傑撐著最後一口氣,點了兒子穴道,用冰蠶雪衣將兒子全身護住,在下一根梁木倒下來前避到另一頭去,及時將兒子送進了隱藏的地道中。
另一根梁木倒下,宋世傑來不及閃進地道之中,他毫不考慮的將暗門關上,隨著梁木倒地的轟然巨響,整棟屋宇不及片刻便被火海吞食。
宋青雲眼睜睜的看著娘親死在眼前,又眼睜睜的看著爹爹當著他的面關上暗門,因為被點了穴道,他只能睜大了赤紅的雙眼看著,動也不能動、想喊都喊不出聲……
第六章
過大的刺激造成宋青雲雙眼眼白部份因為充血而赤紅著,曉月當晚便以靳雷帶回來的草藥混合了其它幾味藥,讓他內服並外敷其眼,再以乾淨的布條纏繞固定。
他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第四天早上終於醒了過來。
當她從外頭端了碗湯藥進來時,看見他坐了起來,終於鬆了口氣。「醒了?你還好吧?」
他沒有說話,只是就這樣坐著。
曉月不疑有他,端著藥便走過去,「先把藥喝了,會感覺好點。」
她才把湯藥拿到床邊,想餵他喝藥,他突然伸手一揮便將湯藥打掉。
「你--」曉月嚇了一跳,閃避不及,一碗藥有一半都潑到了她身上。
「出去!」宋青雲滿臉陰寒,聲音不大卻清晰。
「什麼?」她錯愕的看著他,反應不過來。
他不理她,突然伸手將眼上的布條硬扯了下來。
「別這樣!」她上前阻止卻被他推開,下一刻她便瞧見他張開了眼——
曾經她想像過那會是怎樣的一雙眼,但她沒想到竟會帶給她如此大的震撼。
失明的他英俊得像石壁上完美的浮雕,美麗歸美麗,卻不像真的;可當他黑色的雙瞳有了靈魂,好似畫中人活生生的走了出來,耀眼得讓人無法正視!
但是……
她一直以為幫他復明才是對的,直到現在她瞧見了他眼中透出那樣強烈的仇恨,和他對視的她幾乎無法呼吸,他的恨意透過那雙黑瞳傳出直達她的心底,冷入骨髓。
「你……」面對著相同的臉孔,她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他一字一句,說得清清楚楚。
曉月蒼白著臉望著他,只覺得心如刀割。她從來不知道他的話會對她有如此大的影響力,直到現在聽見他說了這句話。
她力持鎮定,蹲下身把地上破碎的瓷碗撿一撿,然後二話不說便轉身出去。
從那天起,她搬出雲樓,能避多遠就避多遠。
他遵守承諾幫了君山鄉民,她也醫好了他的雙眼--雖然主因不是她,但他總是復明瞭--誰也不欠誰,失了心是她活該,怨不得人。
曉月本想離開風雲閣,卻發現自己無處可去;爹爹雲遊四海不知人在何方,君山又歸不得,她怕一回去又要引來劉七的騷擾。
她想開業行醫,才知道事情沒想像中簡單。一名女大夫,誰會找你看病?
最後,她不得已聽從了秦冬月的勸說,暫時先待在風雲閣幫忙,等爹爹有了消息再去找他。
原本平靜的生活,再也找不回來了。他無時無刻都看見爹娘死在他的眼前,夜夜都在噩夢中驚醒。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場夢魘一再上演,卻無力挽救一條人命,想報仇卻連仇人是誰都不知道!
所以他把那股無處宣洩的恨意全發洩到她身上。
他恨那個女人,恨那個殘忍地動搖他二十多年來信念的女人!若不是她一再的刺激,他不會如此輕易便釋放了那場噩夢。
至於能重新再看到這個多彩的世界,他一點興奮之情都沒有,無論他看到什麼都覺得虛幻而不真實。
在他以往的黑暗世界中以為是長這樣的東西,實際上卻是以另一種形狀呈現,幾乎所有的東西都和他所想的不盡相同;甚至在見到和他相處二十年的大師兄和靳雷時,他都覺得有種隔閡,而嫂子秦冬月也不是他所想的那般模樣。
對他來說,他的想像世界是真的,這樣的世界才是假的。
所有的一切之於他,都像是一場惡劣的玩笑。
這地方不像是他所認識、生活了十多年的風雲閣,光是看到那些不符「事實」的東西,都讓他無法忍受。
於是,他把自己關在雲樓裡,足不出戶、夜不點燈,甚至連窗都關上。
他不再是那個溫文爾雅,臉上老掛著淡淡笑容的宋青雲,取而代之的是脾氣暴躁、孤僻自閉的宋三爺。
才短短幾天,雲樓已成了鳥不語、花不香、人煙稀少、陰氣沉沉的鬼屋了。
所有僕人都不敢靠近雲樓,無論送飯、打掃、上茶全推給靳雷,因為只有他還能完完整整的進去,然後平平安安的出來。
孟真去說他不聽,秦冬月去勸也勸不動,最後秦冬月也火了,不准孟真再去雲樓,說是乾脆讓宋青雲在雲樓裡發霉長菇算了!
日子又過了幾天,雖然曉月極盡所能的避開雲樓,但風雲閣再大,宋青雲把自己關在雲樓裡的消息還是傳到了曉月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