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覺得事情似乎被她自個兒越弄越混亂了……
曉月走出廂房,行至中庭八角亭中坐著,看著人工湖裡亭亭玉立的夏荷,不由得湧起思鄉情懷。君山的人很早以前使把洞庭湖水隔了不少小池,栽以荷蓮。往年這時節,她都會陪著村裡的大嬸們採蓮戲荷,今年卻……
一陣涼風吹來,她忍不住輕咳兩聲。這長安的清晨比起洞庭要冷得多,雖是夏日時節,清晨的風仍是教她這瘦弱的身子有些受不住。
她拉攏了外衫,這時候可容不得她身體不適。
忽然間一道身影擋住了晨風,她抬眼便看見了那名被她算計的男子。
「白姑娘,早。」宋青雲對她微笑頷首。
「早。」她有些錯愕,但仍是禮貌的響應。原本她心底還希望昨日是她無意中將他美化了,可現在他好生站在她跟前,除了那雙有絲遲滯的雙瞳,他還是英俊得讓人有點無法消受。
她是真的希望這男人能醜一點,至少她的心思不會每每一見到他就變得異常遲鈍。
「白姑娘一向這麼早起嗎?」宋青雲在另一張石凳坐下,臉上帶著無害的微笑。「不,我睡不著。」她誠實的回答。「為什麼?」
「你知道為什麼。」曉月看著眼前溫和的男子,很想早點知道他的決定。
宋青雲聽著她軟軟淡淡的南方音調,發現自己很喜歡聽她說話的聲音。不同於師妹杜念秋的嬌媚蠻橫和嫂子秦冬月的犀利爽朗,她說話不疾不徐、溫和柔雅,聽起來就是舒服許多。
聽了她的回答,他當然知道她在煩惱什麼,便決定問出心中的疑問。「白姑娘,恕在下直言,為何你欲以此親事做為條件?是有何困難嗎?若是,在下非常願意幫忙,白姑娘萬萬不可將婚姻當兒戲視之。」
曉月在心中輕歎,她也知道婚姻不是兒戲,可在未見到他之前,她有她的顧慮。自從家逢劇變之後,爹爹便幾乎不問世事,有時連面對她這個女兒,爹爹都有些視而不見。漸漸的,很多事她都得自己打算,於是她養成了防患未然的習慣。當時在洞庭誰曉得這宋青雲是什麼樣的人,她必須要求得保障,才會想出這樣的辦法。
但打從昨日見面至今,從長安城外一直到風雲閣內,她用眼睛看、用耳朵聽,所得到的訊息皆是此人是個重然諾的君子,更別說他並非她想像中那般沒人要了。
她看著他,腦海中很快又形成另一個念頭。
「宋公子,你真的要幫我?」
「若無心幫你,就不會說出口了。」他笑笑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我希望你們風雲閣在長江的貨運行能在君山設轉運站,並派人保護當地村民。」她想過了,如果風雲閣在君山設轉運站,便一定不會讓洞庭水寨的劉七如此橫行霸道。雖說強龍不壓地頭蛇,但劉七也不敢不給風雲閣面子。
宋青雲怎樣也想不到她會如此說。保護當地村民?難道她竟是為了這點而要嫁他嗎?
「曉月不敢奢想宋公子會娶我過門,但君山父老皆如同曉月的親人,曉月若不能醫好宋公子的雙眼,自當在旁服侍一生。」其實這樣更好,她本也不想嫁人--不是說做僕傭比當夫人好,而是這樣不會和他牽扯太多。
他聞言又是一愣,「白姑娘,你別這麼說,就算是看在白前輩的份上,我都要幫你這個忙。至於我這雙眼失明已久,青雲已不敢奢望,更不能這樣誤了白姑娘一生幸福。」
曉月聽他話中似是不帶復明希望,對於他想法這般消沉,不禁有些不悅,「你不讓我試試看,怎麼知道醫不好?」
聽出她話中的不高興,他有些錯愕,只能道:「白姑娘,家師與我也稍懂醫術,但這麼多年來試過許多方法,皆無效用……」
言下之意,就是不信她這毛頭娃子能醫得好他的雙眼就是了。
曉月眉一抬,身子就移了過去,小手也跟著摸上他的臉將其定住,「我看看。」
宋青雲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然後便嗅到她身上那股藥香味和女子的馨香。當他發現臉頰上竟感覺得到她呼出的氣息時,才知道她整張臉幾乎快貼到自己臉上了。
「白姑娘……」他欲將身子往後仰,以免又不小心碰到不該碰的地方。
豈料曉月看病患看習慣了,這時根本也沒把他當男人,當然也不覺得這麼接近碰觸一個病人有啥不對。她一手攬住他的脖子,一手仍停在他臉旁,嘴裡還道:「別動。」
宋青雲聽了只好停下動作,臉頰上還感覺到她柔若無骨的小手。她將手移開似乎在他面前揮了幾下,因為他感覺到空氣的流動。跟著她又將臉湊到他面前。有一瞬間,他心裡騷動了一下,竟衝動的想要上前偷她一個吻……在他內心還在掙扎時,她移開了,留下他心頭一片莫名悵然。
然後她的手又搭上了他的手腕,宋青雲忍不住又出聲:「白姑娘。」
「別說話。」他只好又閉上嘴,讓她繼續下去。
曉月凝神探著他的脈搏,過了會兒才放開。這男人身體很好,血氣順暢,並無不順之處。
「你是怎麼失明的?」照她方纔的探看來說,他雙眼應該很正常才對。
「師父沒和你提過?」宋青雲有些訝異,那她怎麼有把握他的雙眼能治?
「只大約提過並非藥物所致,也說了你們這幾年試過的方法。」
他感興趣的問,「你有什麼看法?」
「你的雙眼好好的,一點問題也沒有。」她大概已經猜出他的失明是怎麼回事了。
「什麼?」宋青雲臉上難掩詫異。
「我說你雙眼好好的,間題不在那裡。你還沒回答你是怎麼失明的。」曉月執意又回到原來的問題。
「不知道。我八歲那年被師父撿回來,醒來後就瞎了,之前的事什麼也記不得。」
她一聽就知道問題出在那失憶的地方,「你這二十幾年來什麼也想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