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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頁

 

  沒有蟲鳴蛙叫聲的寂靜,野狗不吠,冷清的街道蒙上一層暗影,除了飄落的枯葉外,再無一絲聲響,靜得有如一座死城。

  兩道悶哼聲驟起,輕得似風中的呢喃,快而短暫地落下幾不可察的細碎聲音,驚鴻一起便散了,化為柳絮悄然落地。

  血的味道是那麼腥濃,一陣陣飄散在空氣中,像是甘醇的甜泉酒下釀壞的女兒紅,氣味刺鼻得令人惱怒。

  「修羅,你遲疑了。」

  一道拉長的黑影獨立於灰色土牆上,樹的陰影遮掩了半個身體,露出的形體竟也幽暗,看不清說話者的面容是何模樣。

  「輪不到你多嘴。」多管閒事。

  黑影的前方有個氣息冷然的男人,他揚劍入鞘掩去血腥味,卻掩不住一身的肅殺之氣。

  「是不是多嘴你心裡有數,你對目標物心軟了。」下手不再明快俐落,見血封喉。

  「干你何事。」任務並未失敗,該死的人活不過破曉。

  「是不干我事,可是我為你憂心呀!你沒發覺你這幾年來的劍招變慢了嗎?」少了戾氣,不像以前的冷絕凌厲。

  「是嗎?也許你想跟我過兩招,瞧瞧我的身手是否不如前。」看一看究竟慢了多少。

  來者低笑,笑得讓人寒入心底。「和江湖排名第一的殺手過招,我還沒活膩。」

  「你不是一直想殺了我,好取代我的位置?」他冷哼,徹底瞧不起他的虛偽嘴臉。

  「想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沒有絕對把握前,我不會動你。」他是該死,卻還不到時候。

  「那我該感謝你的技不如人嘍!」至少他不用動手殺他。

  今夜,他不想再殺人了,滿手的血腥已添不下任何亡魂。

  「你……」他咬了咬牙,冷笑。「修羅,你忘了我們走上這一行,頭兒說過的話嗎?」

  他得意不了多久,終有一天會落在他手上,任他宰割。

  「死人說過的話早埋入土裡,你去亂葬崗裡找吧!」他親手將劍尖送入那人心窩,了結他黑暗的一生。

  修羅從沒後悔殺了帶他入門的師父,「千發老人」教他武功不是要他強身健體,而是利用他當殺人工具,藉由他人的死牟取暴利。

  他一直想殺了他卻苦無機會,苦練武學靜待機緣,千發老人不僅僅是授他武藝的師尊,同時也是毀了他一家的仇人,不殺不可。

  當年他本會死於師父劍下,但師父見幼小的他筋骨不錯,是練武奇才,因此在砍了他一刀後又救活他,將他帶回巢穴傳以武術,訓練他成為江湖上數一數二的一流殺手。

  恨他,也感謝他,若無千發老人當年的傾力相授,以為他早忘了家仇而予以重用,他也無法手刃親仇,在他最稱心如意的一刻給予致命一擊,報了一家七十來口的血海深仇。

  千發老人至死都不肯闔目,不敢相信自己會死在最信任的弟子手中,他目皆而死地似在問:為什麼、為什麼,我對你還不夠好嗎?把我的一切都交給你,為什麼你還要背叛我?

  「呵呵……說得真夠無情呀!不愧是頭兒一手栽培的嫡傳弟子,連人死了都不見你一絲動容。」果然是冷血殼手。

  「少說廢話,你攔下我不會只想話從前吧?」那就恕他不奉陪了。

  「不不不,別走,我還沒說完,你不想知道頭兒常掛在嘴邊告誡我們的話嗎?」他聽了以後絕對不可能無動於衷。

  他手一負後,不置一語。

  「修羅,身為殺手最重要的一點是沒有弱點、沒有牽掛、沒有情愛,一如無心的木石方能成才。」而他犯了大忌。

  「你到底想說什麼?別再賣弄你少得可憐的玄機。」天快亮了,他必須趕回去。

  笑聲低沉,似由胸腔發出的嘲弄。「你有弱點了,修羅,那個長得比女人還嬌美的義弟。」

  「你……」他居然曉得那小子的存在?!

  「想想他若少顆心,或是多幾道刀口子,你大概會心疼不已吧!」人一旦有了弱點,就不是無堅不摧,輕輕一碰便城垮山崩。

  「葉半月,你休想動他。」氣極的修羅拔出森寒長劍,指向他面部。

  「哈哈……修羅呀修羅,你也有氣急敗壞的一天,當年弒師時怎不見你一皺眉頭呢?」真有趣呀!他果然捉到他的痛處了。

  「我再重申一次,不要碰他,要是他掉了一根頭髮,我絕下會輕饒你。」他會殺了他。

  「饒?」他笑得更張狂,月光下照出他半張帶疤的臉。「你又何嘗饒過小師妹,新婚之日竟是爹親斷魂時,她情何以堪。」

  葉半月的名字來自臉上的疤痕,打娘胎裡帶來的胎記,由左眉延伸至眼袋下方,呈暗紫色,形半月狀,讓他俊美的面容多了駭人的印記。

  因為除不掉的胎痕,他被養不活眾多食口的父母給丟棄了,拋在野獸出沒的深山野嶺,就怕他認得路回家,增加負擔。

  他被狼追落山谷,又被野狗撕咬一大塊腿肉,逃入河裡遭群魚嚙食傷處,死不成、活不了地隨波逐流,載浮載沉地飄流至芒草叢。

  奄奄一息的他以為死定了,再睜開眼竟身處於一片紗簾之中,有位七、八歲大的小姑娘正在處理他的傷口,而他因此也走向沒有回頭路的殺手生涯。

  「怨不得人,他咎由自取。」修羅的眼半垂,讀不出一絲波動。

  「你說的是他還是她呢?」他恨恨地說著,齒縫間擠出一句。「負心漢。」

  修羅背一僵,冷冷地揚起眉。「這是他們欠我的,我不過討回一條命而已,何況無心者如何負心,要怪只能怪她父親不該做出豬狗不如的禽獸行徑。」

  「呵!多有力的脫罪理由,活該她為你癡、為你狂,為你找遍借口掩蓋失親之痛,對你始終不放棄地認為你終有一天會回到她身邊。」多可笑的癡傻,卻也令人心痛。

  葉半月從不掩飾他對千發老人之女的愛意,甚至為了她甘為影子,退讓暗處全心守護,不做多想地只願她擁有無憂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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