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來她過得很充實,她的足跡踏遍了四大洋、五大洲。這些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像的奢望,如今,她都做到了。
唯一覺得遺憾的是……她無法再見到那個人一面。
這樣也好,就讓他對她的記憶,永遠停駐在那段最美好的時光裡,而不是現在這副模樣。
她用手指捲起一綹髮絲,低眸注視著那毫無光澤的蒼蒼白髮。這不該是她這個年紀該有的髮色……
一度,她也曾埋怨過自己為何擁有如此不凡的人生,但在經歷了那麼多的事後,她已徹底的堪透了,這樣的人生,除了平心靜氣的接受之外,她別無選擇。
所以在各地旅行的這幾年裡,她一直很感激嶢,是他,讓她在餘生的最後這幾年裡,得到了真正的自由。
憶起往事,她微微歎息,輕闔起眸,在心裡勾勒著他的模樣,她知道自己直到臨終前的那一刻,都不會停止對他的思念。
她很想見他,想得心都痛了,可是她不能……只要一想到當年他為了她,鎮日埋首在研究室裡的那段日子,她便覺得愧疚又心痛。
他是那樣恣意妄為、隨心所欲的人,卻為了她日日夜夜關在研究室裡,每當苦心研究出來的藥方又失敗後,他便會砸毀所有的物品,然後接著又再重新投入研究。
如此日復一日,他臉上的笑容愈來愈少,眼神也日漸陰鬱,她再也不忍卒睹,不想成為他的負擔,所以,她才會選擇離開他。
鼻翼間忽然飄來一陣清香,那熟悉的氣味令她心弦輕顫了下,她還記得他身上的味道,依稀跟這股氣味好像,她忍不住再深嗅幾口。
忽然一道陰影擋在她左側,時允茴側首望去。
當身側那抹人影清晰的映入她眸心時,她面色無波,唯有眼底泛過一絲激動。
「……」她淡白的唇瓣微啟,想說什麼,卻吐不出一個字來。
她迎上一雙隱諱深沉的目光,耳邊聽見一道低醇悅耳的嗓音說道。
「我終於找到你了。」
「允茴……噫,你是誰?」蓮姨臂彎掛了件外套,手裡捧著杯茶走過來,忽然發現院子裡多了名陌生的男子。
當她看清男子的容貌時,雙眸忍不住震訝得瞠大,男子那一身風華絕代的絕魅風采,令她懷疑自己眼前所看見的不是普通人,而是天神下凡。
蓮姨看得目不轉睛,無法動彈。
胡嶢沒有回應她的話,他那雙深棕色的眼瞳彷彿只看得見時允茴。
他皓白修長的手指,帶著憐惜輕撫著她那頭蒼白的髮絲。六年前最後一次見到她,只是半白,而今竟已全白了!
眸底淡不可見的掠過一抹凝痛,他姣美如絲絨般的唇瓣卻漾著一抹微笑,雲淡風輕般的啟口。
「你不告而別,我該怎麼處罰你?」
時允茴嗓音微窒,須臾才說。
「我只是……想看看這個世界。」才想著他,他竟然就來了,能在生命的最後時日裡,再見到他一面,此刻她真的無憾了。
只是,她是那麼的希望,希望在他的記憶裡,只記得她當年那美好的模樣,而非眼前這副衰弱委頓的鬼樣子。
「你始終不相信我能救得你嗎?」他問,醇柔的聲音,猶如天籟,是那麼的扣人心弦。
一旁的蓮姨望著眼前絕魅的男子,耳裡傾聽著那醇美的音調,早已神魂顛倒,意亂情迷。
時允茴緩緩出聲,「不是的,嶢,我只是……不想再連累你,你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
「連累?我一直以為你夠聰明,沒想到你居然如此愚蠢,不只浪費了你我這麼多年的時間,還把自己弄成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樣子。」
她垂眸低笑,「我知道我現在的樣子很醜,你不喜歡就別看了。」她也不想用這副形貌出現在他面前呀,但他來得這麼突然,讓她連上個妝修飾遮掩一下都來不及。
「是很難看。」他伸指抬起她的下巴,不讓她迴避他的眼神,犀利的眸光逼視著她。「我說過我一定能救你的,為什麼不信我?」
「不是我不信你,而是從我一出生開始就注定了我的命運,誰也無法扭轉。」這是代價,只因為他們身懷常人所沒有的能力。
胡嶢狂妄的口氣,說出斬釘截鐵的話。
「我可以,我能救得了你。」
「嶢,放棄吧,我們誰也無法跟命運對抗的。」他的心意令她動容,但她早已不抱任何期待了,也不希望他為了這件事再執拗下去。
人從一出生開始,就一日日在朝死亡之路邁進,不同的只在於時間早晚而已。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在於自己還沒有準備好接受死亡的降臨。
而她早在懂事時起,就已明白,自己這一生最多只有二十幾年的生命。
本以為她可以靜靜的在此處悄悄死去,不意他竟在此時找來了。
胡嶢倨傲的駁斥她的話。
「誰說我無法跟命運對抗?我會證明給你看,我能從死神手裡搶回你。」他瞬住她,「只要你告訴我,你想不想活下去?」這是多年前她曾經問過他的一句話,而今,輪到他來問她了。
「我……」他眼裡奇幻詭譎的神采眩惑了她,令她不由自主的輕輕頷首,「我當然想活下去,只是……」
「只要你想活下去那就夠了。跟我走。」他攔腰抱起她。
時允茴低呼一聲,連忙伸手摟著他的頸子,他身上傳來的異香令她心神陡然一蕩,沒有抗拒的任由他帶她離開。
「……啊,等一下,你要帶允茴去哪?」兩人離開後,蓮姨這才如大夢初醒,慌張的追了出去,他們卻已杳無蹤影,徒留她驚惶的呼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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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洋,聖德島
三名各有著一張俊魅臉孔的男子,一起走向前方一棟融合唐式建築與印度宮殿風味的樓宇,它大門的前方掛著一個牌匾,用金色的宇體漆著「至聖樓」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