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們沒有說,但他知道,他們的的確確鬆了一口氣。而不知為何,對父母的離去他一點感覺都沒有,沒有悲傷、沒有難過、沒有喜悅,也沒有半點開心,他就是一點感覺都沒有,接下來照樣過著一成不變的日子。
不知不覺中,四年過去,他從國中升到高中,他的雙親一年會回來一次,平常則會定時捎來訊息。四年來,他還是一點感覺也沒有,這屋子裡的人除了木管家有好一點,其他人還是同樣的怕他,他也不覺得這樣子有什麼好或不好。
反正日子就是這樣過,春去秋來十八個年頭,他從來不覺得昨日與今日有啥不同。
曾無意中聽到下人批評他對雙親太過冷血無情,也許他生來真的就是少了點什麼,所以才會多了這樣特殊的能力。
冷血嗎?或許吧。
他扯了下嘴角,無聲的諷笑著。老實說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至少他從不覺得有什麼不對,還不是這樣活了十八年,如果沒有什麼意外,他會這樣繼續無感的活著,直至死去的那一日來臨──
敲門聲傳來,他頭也不抬的道:「進來。」
「少爺,晚飯準備好了。」木管家恭敬的站在門口垂首詢問:「少爺要在這邊用餐,還是要到餐廳?」
「到餐廳。」他關起檔案,等電腦回到DOS系統,然後才按掉電源,螢幕隨著電源切斷一閃而逝,就如同往常一樣,他卻覺得有些不對勁而杵在原地。
他如同以往一般的動作,就像往常一樣的時間、地點,而他的手還壓在電源鈕上沒有收回……
什麼地方不對?
他面無表情、動也不動,盯著已經黑成一片的電腦螢幕,然後視線從螢幕移到指尖,跟著到了手腕,然後上了手臂……倏地,視線又回到了右手手腕上。
一向平靜無波的眉宇微蹙了起來,他以左手握了一下右手手腕又旋即放開,攢眉想了一下,才轉身走出書房,來到餐廳。
在餐桌旁坐下時,讓人喚來了木管家。
「少爺?」
「表掉了。」他一邊淡淡的說著,一邊拿起刀叉切割僕人送上來的牛排。
表?!少爺從小到大只戴一隻表!是那只歐陽家家傳的骨董表!
木管家臉色微微一變,立即躬身道:「我馬上派人去找。」
「應該在校門口。」歐陽青抬首瞄了他一眼,一臉木然的提醒道:「我上車的地方。」
「知道了。」木管家點頭,馬上轉身出去,派司機帶兩個人回學校找表去。
屋外,黑夜降臨,一彎弦月孤單地掛在天上。
幾個下人退出去後,歐陽青繼續在鋪著白色亞麻桌巾的長餐桌上切割著牛排,清冷的刀叉聲孤單地迴盪在空氣中,偶爾才會響起女僕幫他倒紅酒的聲音。
屋子中沉悶、窒人的氣息,一如以往的日子……
※ ※ ※
從浴室洗完澡出來,歐陽青見木管家已替他準備好睡袍拿在手中,恭候一旁,臉色有些發白。
「少爺……」他趨前將睡袍遞上。
「表沒找到。」歐陽青看了管家一眼,替他說出未說出口的話。
木管家低著頭,鎮定的回答,「是。」
一手一隻套上了睡袍衣袖,他淡然說道:「找不到就算了,讓他們回來。」
「是。」木管家又鞠了個躬,轉身想出去通知下人,卻遲疑了一下,轉過身來,「少爺,老爺那邊……」
「是我弄丟的,我會去說的。」
「是。」他又點了下頭,才趕緊轉身出去,下樓去召那三個還在校門口找表的人回來。
歐陽青等木管家出去後,便熄燈上床睡覺。
黑暗中,他人躺在床上,卻了無睡意,只是藉著微弱的月光看著天花板,左手不由得又握住了右手手腕,想起了給他那只表的爺爺……
爺爺也是天賦異稟,有著異於常人的能力,但他卻沒讓旁人知道,包括他的家人及兒子,但在發現他這個孫子也有異能時,便給了他那只骨董表。
當天晚上,爺爺就病死了,那只表成了爺爺的遺物。
那一年他三歲,並不知道那個躺在病床上、和他有著相同異能的老人是他的血親,只是無動於衷地看著父親悲慟地流下淚來,看著父母籌辦喪事,看著母親替他穿上了麻衣,看著一些不認識的大人前來靈堂弔唁。
他一直對那位死去的老人沒有什麼感覺,直到數年後,年歲漸長,他才知道那一天他找到了人生的導師,卻也同時失去了他。
遺憾?也許有;傷心?卻還不至於。
但在遺失了那只骨董表的現在,那些許的遺憾又加深了點,畢竟那只表他戴了十幾年,已成了習慣,現下右手手腕空空的,總覺得有些不對。
眼皮逐漸沉重,他如是想著,也許明天去買一隻新表來戴吧……
在他雙眼完全合上之前,天花板似乎有個小黑點晃了一下,吸引了他的注意。歐陽青睜開雙眼,卻發現那粒小黑點竟有向外擴散的趨勢,還來不及驚訝,耳中就聽見好像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一名女子的尖叫。
什麼東西?
他蹙起了眉,發現天花板的黑點隨著尖叫音量的增大也迅速擴大,從黑點變成了巴掌大的黑影,然後越來越大、越來越大,而那名女子的尖叫也一聲接著一聲,越來越響亮,這感覺就好像……好像是有東西從很高的地方掉下來一樣!
而且看樣子快要壓到他了。
雖然這情況詭異莫名得教人無法置信,但他還是冷靜異常、動作迅速地在千鈞一髮之際翻下了大床。
「砰」的一聲轟然巨響,他腳才著地,那東西就掉到了床上,而且……壓壞了床!
他瞪著那陷在破碎的大床之中、被床單覆蓋纏繞住的東西,還沒看清楚到底是什麼東西,那東西就發出了一連串歇斯底里的尖叫和咒罵聲。
「啊──啊──啊──落地了嗎?落地了嗎?」那東西在白床單下亂摸一通,似乎是在確認是否接觸到地面,然後隨即又開始大叫:「好痛、好痛啊!媽呀!痛死我了!這到底在搞什麼鬼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