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有想到什麼,我只是在想你是用什麼身份來約我……」
才剛說出口,徐芷歆就後悔了。
他還能用什麼身份來約她?是她要對方把她當成一夜情的對象不是嗎?那麼,她還需要問什麼「身份」?
「身份?」
舒正尋皺起眉頭,笑了一笑。「你怎麼不問我是抱著什麼動機?」
「你有什麼不良動機是應該讓我先知道的嗎?」她反問。
「這要看你怎麼定義『不良』這兩個字。」
「嗯……這我得好好想一想。」
徐芷歆故作苦思的模樣。「不然,下星期二早上十點我再告訴你,如何?」
「OK,我會準時去找你要答案。」
語畢,舒正尋逕自打開車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徐芷歆從後視鏡裡看著他漸行遠去的身影,不自覺地陷入恍神,依稀還聞得到他身上的那絲淡淡煙草味。
不知道他在這裡等了多久?
這種事不是在電梯裡間她就行了嗎?何必特地守在這裡等她下班?
她想起了剛才那一吻……
猛然,她甩甩頭,阻止自己胡思亂想下去。
她不願在那一吻上加諸太多的想像。有了想像,就會有期待,但是她不認為現在的自己適合去期待進一步的關係。
就像她所說的,她知道此時此刻的自己最需要不是什麼穩定的關係,而是一個暫時能夠讓她忘記過去的人而已。
以他們的關係,徐芷歆猜不到對方要帶她去哪裡。
但是當她走下樓,看見舒正尋手上拿的那束星辰花的時候,她就知道答案是什麼了。
「今天不是二十一日。」
走到他面前,她提醒了他一句。
「無所謂。反正現在是六月,早去晚去都好過二十一日去。」他不以為意地回答。
像是為了配合他的交通工具,徐芷歆綁著一頭高馬尾,身穿淺藍色牛仔褲搭配著黑白條紋T恤,再披上一件薄薄的連帽外套,清新的氣息全然不同於她在上班時候的模樣。
舒正尋不禁開始想像,在實驗室裡的她又會是什麼樣子?
「這次你總該有準備兩頂安全帽了吧?」
她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我看起來像笨蛋嗎?」
他笑了出聲,轉身領著她走向停車處。
「幹嘛不停在門口等就好?」並肩走在他身旁,她忍不住想問。
「我怕你會穿著迷你裙出現,所以先找個可以讓我停一整天而不會被開紅單的地方。」
聽他這麼一說,徐芷歆笑了出來。
「我看起來像笨蛋嗎?」她借用了他的話。
「在某些時候是挺笨的。」
「活了三十年,還沒有人敢說我笨。」她揚眉,睇了他一眼。
「這麼有把握?」
他側頭俯看著走在右手邊的她。「要是你真的聰明,就不該找我這麼麻煩的人來當作排解寂寞的對象。」
這句話的意思是什麼?
徐芷歆不明白。她的聰明從來就不適用在這種地方。
見她沒接話,舒正尋也不急著多做解釋,就這麼安靜地往前走。有些人會懼怕這種突如其來的沉默,但是這對他而言向來都不是一種困擾。
那是一片寧靜安詳的基督教墓園。
看著墓碑上那張甜美的笑顏,徐芷歆卻沒由來的感到一股心痛。
才十八歲。
她離開人世的時候才十八歲而已。
在她的墓碑前有一束已經乾枯的星辰花,她想,那一定是舒正尋上個月送來的花束吧。
「帶你來這裡……」
舒正尋忽然出聲,抓回了她的注意力。「是想讓你看看是什麼樣的人讓我這麼需要你的『慰藉』。」
他的目光直視著那具墓碑,喃喃地說著。
「其實在我剛認識她的時候,我非常排斥她。」
像是在等著他說下去,徐芷歆沒有答腔。
「當時我整整大了她七歲,加上她是那種有錢人家的女兒,而我是待夜店的,連我自己都不看好,更別提說會選擇交往。」
凝望著他的側臉,徐芷歆毫無想法。但是她知道,在舒正尋的心裡,一定還有一個位置是屬於這個女孩的。
「但是她一直都很堅持,也很努力,所以最後我接受了她。為了她,我開始去學習什麼樣的生活方式對她比要好,可惜,她的狀況並沒有因為這樣而好轉,反而一天比一天糟。
「我曾經想過,如果沒遇到她,我的日子是不是會比較輕鬆?但是奇怪的,那就像上癮一樣,無法自拔,也放不了手。」
「我想……」徐芷歆低下頭,道:
「在她走了之後,你確實是輕鬆不少,但是你失去的更多。」
就像她現在一樣。
「的確。」他苦笑了一聲。「而且是那種再也彌補不回來的失去。」
「我最後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是她來跟我說她要去美國動手術。我以為頂多只是治不好而已,卻怎麼也沒想到那竟然是最後一面。」
看著啞啞那張笑容滿面的照片,彷彿還記得她的笑聲。
隨著他的視線,徐芷歆也注視著那女孩的笑顏。那束代表「勿忘我」的花,究竟是忘不了,還是不想被遺忘?
答案似乎再也不重要了。
「你知道我為什麼只有六月不來嗎?」他問,同時側頭看著她。
徐芷歆搖了搖頭。
「因為她的家人一直不希望我和她在一起。」他微笑,帶點苦澀。「不僅僅是年紀和身家的差距,他們也認為她會去世的原因,絕大部分是因為我的生活模式讓她病情惡化。」
「這是什麼道理?」她嗤笑一聲。
「在我還不知情以前,她會為了接近我,熬夜在店裡等我下班,甚至還會喝酒消費。我不能否認這個事實,也因為這樣,我不怪他們恨我。」
他依稀還記得啞啞的母親對著他大喊「都因為是你」的光景。
「所以,為了避開她的家人,在她的忌日當天,你選擇迴避?」
舒正尋沒有回話,以沉默來代替回答。
忽然,徐芷歆的心裡浮現了一種遺憾。
那種遺憾,不是因為這個女孩辭世,而是因為舒正尋的過去對她來說是那麼樣地陌生,而且她再也沒有機會回頭去參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