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感受到她的情緒般,舒正尋回頭看了她的側面一眼。
他不禁懷疑,他真的還有辦法再對一個人掏心掏肺嗎?他的心裡彷彿已經開始在準備著面對沒有她的日子。
「其實還有一個目的。」
「目的?」
她醒神,抬起頭來看著他。
「我帶你來這裡的另一個目的……」
他靜了一會兒,道:「是因為我要你知道,我不會帶一個一夜情的對象來這裡。」
聽了他的話,徐芷歆愕然。
「你要怎麼看待我,我都無所謂,我也知道你不會一直留在這裡……」
「我還沒說我要回美國。」
徐芷歆打斷了他的話。
「那我會逼你回去。」他說得毫不猶豫。
「逼我?你拿什麼逼我?」
她笑了出聲,故作不以為然。
「那麼,你是希望我因為經歷過這種事,就決定單身一輩子?」
他揚起一抹苦笑,別過頭。「如果你說得出『是』的話,那麼我就可以說我不希望你回去。」
徐芷歆找不到一句話來反駁。
「你父母把你生得這麼聰明,不是為了讓你躲在這裡逃避一輩子。」
舒正尋向前走了幾步,彎身取走那束枯委的鮮花。「你自己也說過,你做研究是為了幫助更多的病人。這麼了不起的志向,憑什麼因為一個男人就讓你退縮?」
他的話,讓她徹底啞口無言。
「我相信還有許多人跟我一樣,無力去救自己最愛的人。就為了這些人,你應該要回去繼續才是。」
徐芷歆怔怔的。
似乎有一種失去已久的東西漸漸地回到她的心中。
他說得沒錯。她學了那麼多,為的不是要讓她去服務百貨公司裡的顧客,而是為了能夠在醫學界裡貢獻出一絲絲心力。
但是她為什麼會站在這裡?
因為一個男人偷走了她的研究。一個她愛過的男人。
曾幾何時,她那股奉獻的熱情已經死去,取而代之的是拚命想贏過別人的野心。而當她手上的籌碼被人偷去的時候,她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直到了這一刻。
「回去吧。」
舒正尋的聲音讓她醒神。
她端詳著他的表情。
──他說出來的那三個字,是指要她回美國,還是要送她回家?
她分辨不出來。
霎時,徐芷歆忽然好想知道,如果他不會帶一個一夜情的對象來這裡,那麼……他真的完全不在乎她的離去?
送她回到家門前,已經是下午的事了。
徐芷歆站在舒正尋的摩托車旁,將手上的安全帽遞還給他,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兒。
「你說的……我會好好考慮。」
最後,她也只能這麼說。
「我相信你已經考慮好了。」他笑了一笑,接過手。
「如果芝加哥還有其他研究中心肯用我的話,我會回去的。」她也回了他一抹微笑。
「回去前記得告訴我一聲就好。」
他不自覺地伸手去撫了撫她的臉頰。
這讓徐芷歆愣了一下,卻也讓她的心悸動。
如果她回去了,就等於是離開了這雙手。她捨不得,她知道她會一直想念著此時此刻的感覺,但是她卻無可奈何。
做研究是她一生的志向。
但是舒正尋呢?
她找不到一個「正當」的理由來讓自己為了這個人而留下來。
「我一直覺得很奇怪……」她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什麼很奇怪?」他問。
「我明明是在這裡出生、在這裡長大,可是現在所有人都認為美國才是我唯一的家。」
「那是因為你的家人都在那裡,你的事業也在那裡,當然別人都會這麼認為,不是嗎?」
「你呢?你也是這麼想?」她凝視著他,期望他說出她想聽的答案。
但是她卻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望著什麼。
「我怎麼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麼想。」
空氣中飄散著一種氣息,那讓他很想傾前去吻她的唇。
他忽然很想緊緊擁抱著她,好讓他在這個女人離去之前,能夠罕牢記住她身上那絲獨特的味道。
能夠勾起記憶的,總是先從嗅覺開始。
他以為會很難忘,但事實上是他努力想記住有關她的一切。
「我該走了。」他斷然抽回了自己的手。「從早上打烊到現在,我都還沒休息過。」
這讓徐芷歆有些意外。
「那你快點回去睡一下吧,晚上你應該還要上班才是?」
舒正尋沒有回話,只是微笑。
「先這樣子了。」
說完,他戴上了安全帽,在簡單的道別之後離去。
留下徐芷歆佇立在公寓的門口前。
是她的錯覺?
還是她真的在舒正尋的眼裡讀到了一絲不捨?
她疑惑,在他心裡,自己到底佔了什麼樣的位置?什麼樣的男人會希望自己所愛的女人飛到地球的另一端?
也許,他是不把她當成一夜情的對象。
但也還不到愛戀的程度。
她沒辦法像那個女孩一樣,讓他上癮、令他無法自拔,所以,他才能這麼輕易地放開她的手,要她回去做她該做的事……
以前失去的,她找回來了:然而她現在擁有的,卻必須硬生生地放手。
心裡的壓迫感讓她不自覺地深吸了一口氣,這讓她不自覺地抬起頭,望著天空。
她想,現在的芝加哥,應該正是夜深人靜的時刻吧。
第十章
友情不會因為距離而消失,但是愛情卻會因為距離而枯死。
那麼,如果在一段介於兩者之間的關係裡,加入了「距離」這個元素之後,將又會產生什麼樣的結果?
「這是第幾杯?」
在舒正尋遞上「橙花」的同時,徐芷歆問了出口。
「十七。」
「才十七?」她有些愕然。「怎麼可能?你是不是少算了?」
「是倒著數回來的十七。」他補充。
「……原來你是用遞減的方式來算。」
她露出苦笑,點了點頭,然後拿起杯子啜飲一口。「所以,你還欠我十六杯『橙花』。」
舒正尋沒有答腔,只是掛著淺笑在臉上。
從那一天開始,徐芷歆就回歸到有如最初一般,每隔幾天就會來這裡喝上一杯酒。
然而,他們不再談論她的去留,不再渴望彼此的一些親密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