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辦法……又不能叫他不要點。」
「誰說的?」
新來的果然比較嫩。
如果是張義睿,肯定會騙對方說目前哪些酒缺貨,暫時不能供應,然後強迫對方點別的。
「可是我已經跟客人說OK……」
女孩顯得進退兩難,她對那種堆疊型的調酒向來沒什麼把握。
「算了,我再幫你這一次。」
不單單只是因為同情心。「以後你還是要自己找時間練習,我能幫你的機會已經不多……」
「耶!還是正尋哥最好!」
女孩頓時歡呼出聲,一掃陰霾,完全不管對方後面那句話的含意是什麼。
舒正尋吁了一口氣,搖了搖頭。他開始嚴重質疑,這個女孩之所以能面試錄取,只是因為她年輕可愛而已。
不過,也罷。
反正他能留在「ROXY」的時間也不長了。
所謂的彩虹酒,顧名思義,就是挑出七種顏色不同、甜度不同的酒,逐層倒入香檳酒杯裡,好讓那杯酒看起來就像是一道彩虹。
平時若是有人點它,剛好可以當作打發時間的娛樂;但是如果例假日有人點了這杯酒,除了想當場幹掉那名客人之外,不會有第二個念頭了。
四周的環境鬧烘烘的,舒正尋卻是聚精會神地將不同的甜酒緩緩倒入那只空杯裡。
不僅僅是留意力道,還得斟酌比例……
「先生,麻煩一杯Orange
忽然,吧檯外傳來女人的聲音。
像是在他那安靜的腦海裡劈出了一道雷,巨大的雷聲震得他當場閃神。
上一次聽見有人用英文點這杯酒,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舒正尋猛然抬頭望向聲音的主人。
──那是一個年紀三十五左右的女性,身上帶著一絲媒體工作者的氣息。
同時,完成一半的彩虹酒也毀了。
「Shit!」
他咒罵一聲,趕緊收拾殘局。
「什麼?」吧檯外的女人因他的反應而愣了一下。
「抱歉,不是說你。」
舒正尋乾笑,低頭繼續擦拭著。
這未免也太蠢了。
事到如今,他竟然還想期待些什麼。
他收起動搖的情緒,重新拿來一隻空杯,繼續未完成的彩虹酒。
「真稀奇,正尋哥竟然也會『失手』。」
「我說過不要那樣叫我。」舒正尋苦笑,沒去正視對方。
「叫習慣了嘛。」
「你一開始不要這樣叫的話就不會習慣了。」
習慣,是一種很要命的天性。
過了深夜一點之後,進門的客人會逐漸減少,而離開的客人卻不見得會變多。從以往的經驗來看,這些人要完全散去,恐怕要再等個兩小時。
好不容易可以閒下來喘上一口氣,卻看到那個新來的女酒保還精力充沛地和幾個常客熱絡地談笑。
──就只有這點可以和張義睿不分輸贏。
他笑了一笑,別過頭,卻不自覺地將目光轉向那個點了「橙花」的女人。他不禁想知道,獨鍾「橙花」的女人是不是也會擁有一些共同點?
人的記憶是很奇妙的東西。
在她離去一年半之後,事情也真如他所預言的那般。
只要「橙花」這杯酒還存在,他就會一直想起徐芷歆這個人,也會記得他們之間的每一段交集。
然而,他卻想不起來擁抱她的那種感覺。
他記得發生過的事件,卻記不住當時的心情。就像他可以牢牢記住徐芷歆離去時的眼淚,卻忘了自己在那一刻有多不捨。
思及至此,他煩悶地從煙盒裡抽出一根,正要點上。
「你少抽一點吧。」
忽然,舒正尋的動作驟然僵止。
他以為,他早已經忘了她的聲音,但事實上又談何容易?
「虧我還期待你會不會洗心革面,把煙給戒了。」女人笑說了一句,坐上了她習慣的那個位置。
舒正尋怔怔的,抬起頭來望向她。
她的頭髮長了一些,也染成了淡淡的褐紅色。也許是笑容的關係,她的精神看起來比他記憶中還要好上許多。
「……只不過是抽個煙,不需要用到『洗心革面』這四個字吧?」
這是夢嗎?
如果不是夢的話,那麼他應該要高興才對。為什麼他此刻的心卻像是被人用繩索給緊緊拴住,難受得令他不知所措?
「管他。反正你知道的,我才剛回來,臨時找不到適合的中文辭。」徐芷歆揚起笑容,重新注視著對方。
「幸好你還在,」她露出生硬的微笑。「我還擔心你會不會已經辭職,或是幹嘛的……」
舒正尋靜了一會兒,猶如以往,主動為她倒了一杯橙花。
「你如果再慢個十幾天的話,應該就遇不到我了。」他遞上,同時說道。
徐芷歆微愣。
「你是說真的還是開玩笑而已?」
「我的眼神像是在開玩笑嗎?」
他笑了出來,繼續道:「我已經自己開了一間小酒吧,在新生北路附近,現在還在裝潢,等裝潢好了之後我就會離開這裡。」
「你的老闆知道這件事?」
「當然知道。就是他鼓勵我自己去開一家的。」
「那他還真大方,不怕客人被你搶走?」
「地點離那麼遠,要搶也搶不了多少吧。」
徐芷歆揚揚眉,頓時接不下話,只好拿起杯子啜了一口。那味道究竟和一年半前有沒有不同,她說不上來。
但是那令她懷念。
「好久沒喝到Orange
「怎麼?芝加哥的酒吧不提供這種酒嗎?」他笑了一聲。
「不過是琴酒和柳橙汁而已,走到哪都會有的。」
徐芷歆放下了杯子,看了他一眼。「我不喝,是因為我怕我會想起這裡,還有……想起你。」
她的話讓舒正尋沉默。
他從來就沒奢望過這樣的事情會發生,然而當它降臨在眼前的時候,他卻覺得這一切都完美得讓他不敢貿然接過手。
「你呢?這次回來是度假?還是探望親戚?」他想起了花店的老闆娘,順勢岔開了話題。
「都不是。我是來證明我可以在這裡生活。」
她的答案讓舒正尋有了期待,那是最令他恐懼的一種東西。
「研究室的工作呢?你真的放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