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她放棄了。
反正再怎麼按都還是一樣疼,便索性地仰躺下來,將自己整個泡在水中。
盯著天花板,她開始發愣。
過去她根本沒那個時間可以像這樣泡在浴缸裡,現在生活變單純了,她卻對於「清閒」這件事感到不知所措。
她想起了舒正尋,也片段想起了他的話。
──是這樣子嗎?
要接受一個人,只需要一個「感覺」就足夠?
她當初為什麼接受江亦燁?是因為一個「感覺」?
不,不是的。
她接受他,是因為欣賞他的才智,是因為他的家世背景不差,是因為他和自己相識夠久,是因為她習慣了這個人。
她接受江亦燁,是經過了許多條件的篩選而做出那樣的決定。
然而,事到如今,她拒他於門外的原因只有一個。
他背叛了她。
在她看來,接受一個人才是必須要有許多原因來支持自己的決定;而拒絕一個人,只需要一個理由就足夠。
就像做研究一樣。
一個成功的實驗結果,必須要禁得起重重考驗,但卻容不下一丁點的小瑕疵;哪怕那樣的瑕疵再小,也會將任何有力的論點與立場給全盤推翻。
忽然,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徐芷歆嚇了一跳,頓時醒神,斷了思緒。
這麼晚了,還會有誰打電話來?
答案並不會讓她困擾太久,她想,那應該是來自美國的越洋電話,而且是來自那種不會算時差的朋友。
不過,她一點也沒有起身去接聽的跡象,反正響個幾聲,答錄機自然會發生作用。
「Hazel,是我。」
又是江亦燁。
他還真是不嫌煩。
「你在家嗎?」
聽著電話機的擴音器傳出他的聲音,那種感覺顯得格外空洞。
這一次,她不能再直接按下刪除鍵跳過。
「我知道你在家,拜託你接電話。」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哀傷,也有點焦躁。
「你到底還要逃避我多久?OK,我道歉,我對不起你,那個研究的確有一部分是你的成就。」
一部分?
徐芷歆咬牙,如果他現在就站在她面前,她一定會送一巴掌給他。
什麼叫作「一部分」?!他偷走的根本就是她全部的心血!
「芷歆,我知道你在。現在就接電話,我們需要談一談。」
談?
他哪來的這種厚臉皮?
她憤而打開蓮蓬頭,從頭頂上方直接淋在自己身上,試圖掩蓋過江亦燁那令她作惡的聲音。
人說不經一事不長一智。
她是學到了教訓。
錯就錯在她不該那麼信任他;這麼多年來,她毫無戒心地與他分享自己的研究發現。
她以為這樣是兩人親密的證明。
但她錯了。
她只是證明了這個人有多醜陋,還有證明了自己並不如想像中的聰明。
「聽說高以柔最近對你有興趣?」
張義睿像是在求證什麼似的,忽然間了一句。
舒正尋睇了他一眼,又別過頭,繼續忙自己的事。
「這又是你從哪聽來的小道消息?」
「她本人自己說的。」他聳聳肩。
「那就不該用『聽說』這兩個字吧。」
他苦笑。
在這個地方還真的是人人自危。只要稍微一不注意,隔天就可以成為別人飯桌上的議題主角。
「怎麼?你不喜歡她?」他追問。
「你所謂的喜歡是什麼?」舒正尋反問。
同時也開始懷疑是高以柔叫他來探自己的口風。
「你知道我指的是哪一方面。」張義睿揚眉,做了一個怪異的表情。
「我只知道她長得夠漂亮,身材夠好,而且換男人的速度跟她換鞋子的頻率差不多。就這樣。」
簡單明瞭。
「就這樣?」張義睿皺了眉頭。
從來沒有一個男人會給高以柔這樣的評語。
只要是男人,多少都會對她帶有遐想,僅僅是程度上的差別而已。
「說一句實在話……」
他伸手拿走舒正尋的那包煙,抽出一根。「從那個混血美少女走了之後,你真的不打算再找一個像樣的女朋友?」
霎時,啞啞的笑顏竄過舒正尋的腦海。
「我有啊,」他不以為意地笑了一笑。「我這兩年來也交過不少個吧?」
「玩玩的那種不算。」張義睿嘖了一聲,點燃手上的煙。
「你又知道我是玩玩的了?」他反駁。
「如果不是玩玩,那為什麼每一個都不超過三個月?」
「因為性生活不協調。」
舒正尋一臉理所當然地回答。
而他的話卻讓張義睿愣了幾秒。
「……這種事不協調,不是應該在第一個星期就會知道的嗎?」他苦笑。
「總是要給彼此多一點機會。」他聳聳肩。
「是是是,你說得對。」
張義睿翻翻白眼。「既然這樣,你怎麼沒給高以柔機會?」
「要試也得找一個比較不麻煩的人物。」
「不麻煩?」
「對她有意思的男人太多,我承擔不起。」
「是嗎?當初小席也有很多男人在哈,怎麼不見你嫌麻煩?」
「跟高以柔比起來,小席單純多了。」
舒正尋乾笑了一笑。「反正她很快就會對我沒興趣,你管這麼多幹什麼?」
「你不給我一個交代,高以柔會一直來煩我。」
果然真的是因為這樣。
他總算說出來了。
舒正尋看著他,靜了幾秒,轉身在抽屜裡拿了什麼,遞上:
「拿去吧。」
張義睿凝神看著他手上的東西。
──那是一捆膠帶。
「你……」
「你不是要一個『膠帶』?」
「夠了你。」
他熄了煙,也宣告投降。
幸好他是自願投降,否則舒正尋一定會認真考慮要不要用手上的膠帶封他的嘴。
真正的「交代」,當然不是什麼性生活不協調,也不是怕麻煩。
只是他不認為真正的原因能讓對方接受。不但無法讓對方閉嘴,反而會招來更多的拷問。
所以,他選擇拿出膠帶。
第四章
繫在木門上的鈴鐺發出聲響,頓時讓徐芷歆如夢方醒。
「歡迎光臨。」
她轉身,朝著門口望去──
愣住。
走進來的人也擺出了半斤八兩的表情。
「……你?」
雖然已經很習慣「走進門」之後看到她,但舒正尋習慣的,是見她在電梯門裡,而不是在花店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