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長年的職業本能,曹品婕第一時間會先站在現實層面,冷靜分析目前情勢,並沒其他的意思,卻被他暗喻她冷血無情的語句給挑動火氣。
「我是學法律的,凡事以法律為依據,有什麼不對?你憑什麼用法官的口氣來指責我?」她直接跳起來與他互吼。
她很氣,氣他用這種口氣說她……
「對,妳學法律的,但是法律保障了多少好人,妳比誰都清楚,法律保障的,永遠都是懂法律的人。」
她張口想辯解,卻在他下一句話中堵得死死的。「眼前郭家的事就是一例!」
「我從不否認法律存在的必要性,但是你們這些當律師的,為求打贏官司,往往不擇手段,又有幾個人在乎真相?在乎旁人的死活?也許連妳自己都沒有發現,處在這樣的環境中,漸漸失去了人性中最原始的溫情,變得冷漠無情,不問是非,這真的是妳要的嗎?」
字字句句,一針見血,她啞口無言,無話可駁,只因為他說的,是她從來不去面對的一環。
還記得,當初立志當律師時,多麼了不起地說要替受委屈的人討回公道,證明法律的神聖,幾時起,她成了他說的那樣的人,一切以當事人為依歸,唯一的任務就是替委託人打贏官司,到最後,早已模糊了是非,她變得現實、變得冷漠、變得功利……
被他直言不諱地指陳,她狼狽不堪,下意識便以惱羞成怒來掩飾。「那是我的工作,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麼干預!」
他以為他是誰?呵,是啊,他以為他是誰?未免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以為他對她最起碼有些意義,以為她多少會在乎他的感受……
不會,從來都不會。
他對她而言,不過是寂寞時的一個伴,重要性還不如她任何一件工作。
「對,我什麼也不是,是我太自作多情,以為妳至少會顧慮一下我的想法。但妳不是,妳心裡除了工作、除了名利,還有什麼?連最基本,人與人之間的情誼都遺失……」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氣。「曹品婕,算我看錯了妳,妳可以繼續抱著妳的驕傲、妳了不起的工作成就過一輩子,不必理會我這個不重要的路人甲!」冷冷看了她一眼,他轉身走開,失控的甩門力道令她震動了下。
她跌坐回沙發。這一回,他是真的生氣了,不是平常那樣的鬥嘴,而是真正的吵架,相識以來,還不曾鬧過如此嚴重的意見分歧。
他一離開,同時也帶走了這屋子裡的聲音和溫暖,她環抱住自己,知道今晚不會再有人,用呵護的臂膀擁著她入睡。
*** *** ***
他已經好幾天沒來了。
發現自己下意識又將目光飄向門口,她懊惱地合上雜誌。
她沒有在等他,也沒有在期待什麼,絕對沒有!
用力說服完自己,開了電視讓悄寂的空間有點聲音。
但是耳裡,什麼也聽不見,每當聽到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一顆心就吊得半天高,等到發現是隔壁傳來的,才察覺自己屏住了呼吸。
她又回到做什麼事都不對勁的狀態,而且還更嚴重。
受不了自己一整晚的緊張兮兮,她煩悶地關了電視,索性早早上床睡覺。
不來就不來,誰稀罕了,她一個人也很好,省得老是被他氣。
躺在床上,卻怎麼也無法入睡,床太大,被子太冷,翻來覆去沒有一個角落適合入眠,因為最適合的,今晚不在這張床上。
以前她隨便翻個身,就會滾進他懷裡,從不覺得這張床太大,現在少了那個惡劣地和她搶被子、卻同時也會將身體的溫暖分給她的男人,竟覺怎麼睡都不對勁。
她睜開眼,看著枕邊空蕩蕩的位置,不情願地承認!沒有他在身邊,她確實感到無所適從。
都是他,沒事鬧什麼脾氣!
她沒有錯,那是她的工作,身為律師,委託人信任她,她就要做到不負所托,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就像他維修每一輛車的認真一樣,他會視當日心情而定,不爽就連人帶車轟出去,說聲老子不賺你的錢嗎?
同樣地,她承諾在先,這是她的信用、她的原則,他為什麼不能體諒?還無理取鬧地為難她……
但,他真的是無理取鬧嗎?
你們這些當律師的,為求打贏官司,往往不擇手段,又有幾個人在乎真相?在乎旁人的死活?
他的話又浮現腦海。
她在乎過旁人的死活嗎?上了法庭,唯一的任務只求勝訴,是不是到最後,她自己也不在乎真相,不在乎道義?
也許連妳自己都沒有發現,處在這樣的環境申,漸漸失去了人性中最原始的溫情,變得冷漠無情,不問是非,這真的是妳要的嗎?
這真的是她要的嗎?
是不是,在過於功利的環境之中,她早失了最原始的初心?那個一片赤誠、富正義感的曹品婕?
她回答不了自己。
隔日,睡眠不足的她,頭昏腦脹地走進自己的辦公室。
坐在辦公桌前,捧著快炸掉的頭,忍不住再一次埋怨詛咒著該死的關梓齊。
她幹麼要管他的感受啊!都幾歲的人了,還做這種不答應他的要求就切八段,老死不相往來的事,想威脅誰呀,有夠幼稚!
但是只要一想到他臨去前,那冷冷地,心痛的眼神,她就覺得煩躁到想殺人。
他到底在心冷什麼,只是拒絕他的要求而已,有這麼嚴重嗎?為什麼他一副對她很灰心失望的表情……
「妳還好吧?聽助理說妳頭痛,我這裡有止痛藥,要不要吞兩顆?」關梓群敲了敲未關的門,站在門邊打量她。
「走開,我現在不想和姓關的說話。」
「是嗎?」哪個姓關的?很明顯,這回她針對的不是他,更不是分手後的怨懟,兇手另有其人。
還能有哪個姓關的?
關梓群勾唇,似乎頗樂於見她為某人困擾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