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顧和阿國那兩隻餓死鬼,還有會計小姐、修車廠的合夥人,全都已經在大快朵頤了,他仍埋首在各式零件中,專注工作。
「你——不來吃一點嗎?」她站在身後,輕聲問他。這家的大腸麵線很好吃,她是特地為他買來,想討好他的胃。
他連頭都沒抬。「我不吃那種東西。」
小顧和阿國也停下筷子,用怪異的眼神看她,彷彿意外她連這種事都不知道。
「那個……曹姊,老大不吃內臟類的東西。」什麼腸啊、肝啊、肺啊的,全都不吃。
怎麼可能!他以前明明就陪她吃過幾次,她還以為他喜歡……
突來的領悟撞進心房,不是他喜歡,而是她想吃,所以他就什麼都沒說。
但這是理由嗎?連小顧他們都知道,與他那麼親密的人,居然連他最基本的習性都不清楚,她如果肯多花些心思在他身上,這一點都不難察覺。
關梓群說,每回有朋友去台中,梓齊總會托他們帶回一盒芋頭酥,送來給他,但他明明就不特別愛吃。為什麼?因為知道喜歡吃的人是誰,知道身為男友的人,會轉送給她。
他懂她的一切,甚至在那樣的情況下,都還用著自己的方式在寵她,從不期望她懂,而她又做了什麼?她連他不愛吃什麼都不知道!
「對、對不起……」心,好痛。一直以來,都是他在遷就她、縱容她,她卻一直理所當然地忽視他,那些她曾經以為的,從來都不是他想、他要的!
「無所謂。」沒什麼好道歉的,早在結束時,他就不欠她,她也不再虧欠什麼了,她不需要介意。
「不然,齊哥,我去那間四海豆漿幫你買煎餃。」連會計小姐都知道他常光顧的店,她的存在,十足十像個外人。
她難堪地靜默著,他卻無意替她解圍。
「妳吃吧,我自己去。」他笑笑地,回道;「別到時怪我虐待員工。發育中的幾位小朋友,要不要豆漿?」
「要!」三隻手舉起來,第四隻半舉,那張老實木訥的臉孔有些猶豫——
「沒在發育的可不可以也要一杯?」
「可以。」他大笑。這個一板一眼的合夥人真的很有趣,阿國都對老闆沒大沒小了,連小顧也愛捉弄他。
曹品婕在一旁,有些失神地瞧著他。
他從來,不曾在她面前笑得這麼開懷自在,因為藏著太多心事,就算是笑,也帶著壓抑,和她在一起,他從來不曾真正開心過。
是不是,真的拋開那一切,對他才是最好的,他才能真正找回快樂?
很多事情,以前不曾關注過,後來才一點一滴地瞭解,包括他的喜好、他的習性,還有關於他許許多多的事情。
這家修車廠,是他求學時打工的地方,後來打出興趣,剛好這家修車廠的老闆要移民,便將店頂讓給他。
而這個合夥人,殺過人、坐過牢,她初得知時,驚訝得完全無法接受,因為他外表看起來就是老實到會被人欺負到死的樣子!
關梓齊真的是異類,身邊的人不是慣性留級生就是叛逆逃家王,甚至連坐過牢的都有,他用真誠和溫暖,去接受這些不被社會接納的人。
她還知道,那個才剛大學畢業的會計小姐,曾經暗戀過他,表白被拒。
關於他的事,一件又一件,再細微她都一一記在心上,他脫手套習慣先脫左手再脫右手,穿鞋則是固定先穿右腳再穿左腳;吃飯前會先喝半碗湯,吃煎餃加辣椒醬,蛋餅加番茄醬,蔥油餅加胡椒粉,薯條則什麼都不加。他偏愛麵食多於米飯,蔬果多於肉食;當他在思考事情時,掌心會不自覺把玩觸手可及的小東西……她甚至知道他右眼有1.2的好視力,左眼卻只有0.6,所以有必要時,他會一眼戴上隱形眼鏡……
但也許,她的瞭解來得太遲,他已經不再需要。
那天下班,塞了一個小時的車為他帶來晚餐,卻在外頭瞧見,那個據說曾暗戀過他的會計小姐靠在他懷裡哭,他沒有拒絕,低聲說著什麼,溫柔安撫。
就像他說的,他不隨便載人、不隨便與人吃宵夜,當然也不是隨便誰都可以抱。
除非有心。
從前不懂,現在她真的懂了。
以前他對她有心,她什麼都不必做他也什麼都會給她,現在無心了,她就算對他瞭解得再多、再努力去挽回,也是徒勞。
她沒進去打擾,恍惚在門外不曉得站了多久,直到他出來,見著她似乎有些意外,但也只是瞬間,沒多解釋什麼,拉著淚痕未乾的會計小姐上車,摧動油門呼嘯而去。
這不是作戲,以他的個性,不會為了作戲給她看便刻意這麼做。
她不再是他機車後座唯一的嬌客,與他吃宵夜不再是她的權利,開心哭泣再也不能抱著他,更無法夜裡賴在他懷中入眠……她早已,無足輕重。
心,冷得發寒,她蹲靠在門邊,恍惚失神。
她想起,現在就算冷,也不會再有人將外套往她身上丟,雖然動作粗魯,卻從沒讓她挨冷受凍過……
*** *** ***
將近十二點,關梓齊回修車廠一趟,稍早前走得太匆忙,手機忘記帶走。
他低頭找鑰匙,以遙控器開啟鐵門,不經意瞥見靠在角落的身影,他動作一頓。
曹品婕?!
「妳還沒走?!」她一直站在這裡嗎?從他離開到現在,都快六個小時了!
她抬起有些茫然的眸子。「梓、梓齊……」
她聲音微啞,唇色有些泛白。
關梓齊皺眉。這陣子天氣轉涼,夜裡會冷,她不知道嗎?
「妳到底在幹麼?」如果他沒回來,她還打算站多久?
當初毅然決然不要他的是她,好,他如她所願,離她遠遠的,不再拿她厭棄的那份感情來困擾她,她卻又回過頭來拚命挽回,她到底要他怎麼做她才會滿意?這樣耍弄別人的感情很好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