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蠻兒……」安晟一時鼻酸,眼淚幾乎要淌落下來。他攬住她顫抖的肩,欣慰卻 也擔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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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兩人鬧得不歡而散,格日勒在翌晨看見安蘇時,臉上也蒙上了一層寒霜。
安蘇知道他氣未消,自然也只敢遠遠地看著他。
打過飯,蒼狼軍迅速拔營,繼續往呼倫城而去;這一走,又是兩日夜不搭營、以天 為帳。
越接近呼倫城,安蘇就發現格日勒的臉上越來越凝重,他似乎在憂慮著什麼,也像 在畏怯著什麼。
雖然他的神情還是一樣的平靜傲然,但眼底卻隱約透露出一絲猶疑。
他不尋常的反應不只安蘇發現了,就連阿忽利也有所察覺。
「將軍,你……」阿忽利試探地開口,「你心神不寧,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格日勒知道自己露了痕跡,卻還嘴硬地否認,「沒事。」
「可是……」阿忽利好歹也跟了他好些年,哪會覷不出他的心情變化。
「我只是有點倦罷了。」見阿忽利還有疑慮,他隨口說道。
「倦!?」從他嘴裡聽到這個字,著實教阿忽利驚愕萬分。
格日勒點點頭,沉鬱的眼神飄向了遠方。「沙場征戰、刀口舐血的日子,誰不倦? 」說著,他腴了阿忽利一記,問:「待統一大漠,你想做什麼?」
被他一問,阿忽利可怔住了,因為這種事情,他想都沒想過。
格日勒撇唇一笑,「你知道我想做什麼嗎?」
「將軍功績彪炳,日後除了當官還是當官,不是嗎?」阿忽利想也不想地直道。
聽完他的話,格日勒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不,我不想當官。」
「那將軍你……」
「我想放牧維生,不管世事。」
「將軍還年輕,怎會萌生隱退之意?」阿忽利不解地問。
他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道:「帶著心愛的女子自由放牧,然後生幾個孩子,不是 很愜意嗎?」
心愛的女人?阿忽利猛地一怔。「將軍指的心愛女人不會是……『她』吧?」
他知道阿忽利說的是誰,而他也默認。
阿忽利神情一凝,「將軍到現在還相信她嗎?」
「我愛她,自然也得學著相信她。」他說。
「將軍難道不怕自己只是因為她長得像冷兒姑娘而一時情迷。」
「我喜歡她不是因為她像冷兒。」他語氣淡淡地說:「她有她自己的性情,和冷兒 根本不一樣。」
阿忽利頓了頓,粗黑的眉毛又擰了起來。「將軍別怪阿忽利嘴快,我還是覺得她信 不得,如果將軍太相信她,恐怕會鑄成大錯。」
「阿忽利,你跟隨我多年,應該瞭解我的個性,這件事……你不要一提再提。」
「可是……」
「行了。」他打斷了阿忽利,撇唇一笑,「我們還是商議商議進軍呼倫城的事吧! 」
阿忽利見他心意已定,只好無奈苦笑,「是。」
***
這一晚,格日勒依舊選擇在議事帳裡過夜。
其實他大可不必如此,然而安蘇對他的不信任卻教他十分介意;他確認自己情之所 屬,為何她卻無法相信他呢?
是因為他是女真人,而她是遼人嗎?這道隔閡在兩人之間,真是一條如此深的溝壑 ?
這幾天,安蘇總是用一種歉疚的眼神腴著他,可是卻怎麼也不願先靠近他。
她高傲、她嬌貴、她悍然、她不肯先低頭認錯,那麼,他也不打算認栽。是她先懷 疑了他,沒必要教他反過來委曲求全,他要警惕她,要讓她知道他的感情是不容質疑的 !況且在兩人心結未解之前,適當的保持距離不無好處。
和衣躺下,他望著帳頂發了一會兒愣,然後準備熄火休息。
「格日勒……」突然,帳外傳來了安蘇畏畏怯怯的聲音。
他精神一提,霍地翻身端坐。「什麼事?」雖說心中竊喜,他的口氣仍是一派冰冷 無情。
「我……我有事跟你說。」
「不能明天說嗎?」明明也想跟她一訴相思,他卻存心想刁難她。
「這……」她囁嚅地。
聽她話中已有歉意,他決定不再為難她,「進來吧!」
安蘇如獲大赦般地掀簾而入,像是怕他臨時改變主意似的。
見著他,安蘇的心臟不覺一陣狂跳……這是她多日來第一次與他單獨相處,也是這 幾天來,他第一次正眼看她。
「說什麼?」他端著架子,不輕易卸下身段。
「我……其實我……」她心裡有很多話要對他訴說,但一觸及他冷漠凶悍的眼眸, 她又畏怯了。
他睇著她,「你幾時變得這麼吞吞吐吐、戰戰兢兢的?」在他面前,她不是 一向很倔強強硬嗎?現在是怎麼了?心虛?慚愧?
「格日勒……」對他的得理不饒人,安蘇有點無法忍受,「你呢?你又為何總是這 麼咄咄逼人?」
他擰眉冷笑,「現在是你來找我談和,不是嗎?」
她秀眉一橫,嬌斥著:「我不是跟你談什麼和,只是……」
「只是什麼!?」他一陣搶白。
迎上他那強勢的眼光,安蘇倒抽了一口氣。「如果你不想跟我說,我們可以什麼都 不說。」話落,她轉身就要離開。
格日勒一急,想也不想地跳起來,「站住!」他一把就將她的身子拉轉回來。
她倔強地瞪著他,唇片輕顫。
說來就來、要走就走,她把他當什麼?
「是你先懷疑我,你有什麼權利生氣?」他霸道地說。
安蘇蹙起眉心,委屈又不想表現出脆弱地說:「你要不是心裡有鬼,就不會生氣! 」
「我心裡有鬼?」他眉頭一糾。
「你征討大遼,是為了再見她一面吧?」
「啊……」他陡地啞然。
雖說他攻打大遼是為了反抗大遼苛政,尋找冷兒不過是「順勢之便」,但他心裡畢 竟是有此打算,很難開口否認安蘇的質疑。
安蘇吸吸鼻子,又說:「當阿忽利告訴我說我長得很像冷兒時,你知道我心裡有多 痛苦嗎?」
瞧她眼眶泛紅,眉心糾結的小可憐模樣,格日勒鋼鐵般的心也隨之柔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