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真的嗎?好,好,等等我拿筆。」一個近五十歲的男人慌忙的在辦公桌上尋找紙筆,「一百八十公分,三十歲,戴眼鏡,會假裝成旅外多時回國的華裔?從東京回來的?就這幾天?好,我會請接待人員注意,謝謝,謝謝。」
掛了電話,男人長長的吁了一口氣。
男人的名字叫黃振邦,是台北海洋飯店的總經理,剛剛才與一個老朋友通過電話。
當然,一般的老朋友不會讓底下有兩百多名員工的人這麼戒慎恐懼,這個老朋友服務於飯店品管會,會員不多,才三十多人,都擁有國際評鑒員資格,他們會喬裝成各種客人,提出各種要求,以飯店員工的反應作為年度評分標準,簡單來說,就是一個可以決定飯店名聲的單位。
黃振邦的這個老朋友告訴他,這幾日將有偽裝成客人的評鑒員到台北海洋飯店,人名不詳,但有一百八十公分,大概三十歲,戴眼鏡,相貌斯文。
雖然連個姓名都沒有,但對於黃振邦來說,知道評鑒員要來已經是大恩,能描述評鑒員的相貌,那是天恩啊。
即使海洋飯店年年都是優等,但老實說,從沒拿過特優,感覺還頗不是滋味,尤其是死對頭台北山林飯店已經連續兩年拿到特優,每半年的觀光會議上看山林飯店總經理用鼻孔看人的跩樣子,黃振邦就兩百萬個不爽。
這下真的天助他也。
他已經可以想像雜誌出來時,台北海洋飯店被列在特優那個欄位的編排了,哈,哈哈,哈哈哈。
慢著,黃振邦回過神,現在可不是笑的時候。
凡評鑒員必會喬裝成奧客,越古怪的客人,越能反映出飯店人員的訓練,所以說,他得找個人來擺平即將到來的各種困難。
而面對這麼重要的客人,當然要派出金管家啦。
所謂的金管家,意思是「配戴金鑰匙的管家」,飯店只有總統套房的鑰匙卡是金色,也就是說,這些金管家們,除了在大廳注意客人需要之外,最主要的任務還是在於接待入住總統套房的超級貴客。
客人要求往往五花八門,人在台灣卻想吃京都每日限量的點心,七八月各家航空公司機位爆滿的情況下要求代定一張飛往巴黎的頭等艙機票,這種旁人看起來不可思議的要求,對金管家們來說卻是稀鬆平常的簡單任務。
山林飯店的金管家還曾經在下榻國王的要求下,以最短的時間辦好護照以及工作證,將俄羅斯著名的馬戲團請來飯店表演廳,只為了給與國王結褵三十年的皇后一個驚喜。
當然,他們海洋飯店的金管家們也不遑多讓,不但接待過多國外賓,企業龍頭,工商鉅子,國際巨星,最引以為傲的是,接待過的貴客再次來台灣時,幾乎都會再指名要住「上次那家看得到海的飯店」,很明顯的,他們不但景觀一流,金管家們的服務也無可挑剔。
所以說,他這次要派誰在大廳逮住那位一百八十公分,三十歲,戴著眼鏡,會假裝成歸國華裔的評鑒員?
啊,黃振邦腦海中燈泡一亮,有了。
按下內線,吩咐秘書,「請喬恩來我辦公室一趟。」
既然名為海洋飯店,裝潢當然就是海洋到不行。
飯店外觀是純白色,漆以藍色條紋當點綴,從遠處看過來,不但目標明顯,也相當簡約大方。
進入大廳後,則像走入海灘一般。
挑高中庭擺放著幾可亂真的假椰子樹,牆壁貼著整片的海洋壁紙,櫃檯後則是從日本特別訂製的大水族箱,音響中放著潮聲CD,地毯色仿沙灘顏色,客人辦理登記手續的時候,幾乎都會為這種海洋感露出微笑。
杜喬恩站在大廳中,等候即將於今天下榻的石油大王。
喬恩曾經接待過這個石油大王,其實人還不錯啦,比較花時間的是他的妻子,上次光陪他妻子逛街,喬恩就走到整個人快虛脫。
大王的老婆酷愛名牌,為了不要讓她撲空掃興,喬恩還得事先打聽好哪個櫃的哪個貨號缺品中,陪買過程中一直拿筆記出來看當然就不配成為金管家,所以她把那些東西通通背起來,品牌,駐點,電話,缺貨品名。
幾日下來,大王的老婆刷了兩三千萬台幣,想買的東西都買到了,對她的陪伴滿意得不得了,而大王也由於老婆沒纏著要他陪,得以專心談生意而滿意得不得了,離去之時,大王與老婆合送了她一個玫瑰別針,表示下次如果有機會到台灣,還會再來。
然後,果然再來了。
喬恩上上星期知道石油大王跟大王的老婆即將再度下榻,就開始搜集台北各大名牌資料。
品牌跟駐點這都是小事,目前店家只剩下一件的物品才是她的記憶重點,尤其是大王老婆可能喜歡的那幾種款式,喬恩都央求櫃員替她先收起來──由於金管家們帶來購物的貴客出手一定就是上百萬,專櫃小姐也因此樂得做這個人情,互相幫忙,彼此得利。
喬恩看看手錶,差不多下飛機了,大概再過一個小時就會到達飯店,嗯,再上去總統套房巡一遍好了,看看有什麼遺漏或者不足的,還可以在最後時間做個修改。
正當這樣想的時候,隨身的對講機響起。
喬恩按下通話鍵,「杜喬恩。」
「喬恩。」總經理秘書江瑋瑋的聲音,「黃總找你。」
「他找我幹麼?」
「不知道欸。」
「你跟他說我在忙,石油大王過一個小時就要來了。」
「我有提醒他你今天有客人,還跟他說,如果要金管家,和姿這幾日有空,不過他很堅持要你,馬上,立刻,現在就到他的辦公室。」語畢,江瑋瑋還好心提醒她,「他今天很奇怪,你小心一點。」
這樣一說,喬恩的好奇心也挑起了,「怎樣的奇怪?」
「滿亢奮的,早上不知道接了什麼電話,講話非常大聲,後來我送卷宗進去,他一個人面對窗戶,一直呵呵呵的笑,嘴裡碎碎念說,王大進,我這次非打倒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