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恩噗的一笑,「他想打倒王大進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有什麼好奇怪?」
王大進是台北山林飯店的總經理,跟黃振邦兩人素不對盤,偶爾在工會場合遇到,免不了唇槍舌劍的,你刺我一劍,我砍你一刀,好笑之處在於黃振邦反應不及王大進迅速,卻又十分愛挑釁,剛開始,看到他們鬥嘴的人還會勸個幾句,幾年下來,大家已經見怪不怪。
「這次不一樣喔。」江瑋瑋神秘兮兮的說,「他以前是胡亂發狠,不過這次感覺是勝券在握的那種發狠。」
喬恩乾笑了幾聲,勝券在握的發狠?好深奧的名詞。
算了,反正還有一個小時,三十分鐘應該可以聽完黃振邦想講的事情,另外二十分鐘足以讓她將總統套房從頭到尾再巡視一遍,再用五分鐘跟廚房確認今日菜單,最後五分鐘則在樓下等候石油大王伉儷到來。
在手錶上設定好三十分鐘小鬧鈴,喬恩朝二樓的總經理辦公室走去。
十五分鐘後──
「所以說,事情就是這樣,懂了吧?」黃振邦看著她,許以十分期待的表情,「我們能不能晉陞為優等,就看你了。」
喬恩一臉奇怪的看著他,「可是……我要接待石油大王耶。」
雖說,她很高興自己的工作能力被這樣肯定啦,不過她怎麼說也就是一個人而已,一個頭,兩隻手,石油大王要待一星期,評鑒員也是這幾日抵達,她可沒能一次接待兩個左右飯店名聲的貴客啊。
「呃……石油大王的事情你可以先忘記。」
喬恩看黃振邦一臉尷尬,內心突然浮現了某種微妙的預感,她幾乎可以在瞬間確定,黃振邦一定忘了告訴她什麼。
他們這個總經理,人雖然不錯,但有時候真的不太像個生意人──譬如說,他不太善於掩飾,譬如說,他常會出現弱氣狀況,也譬如說,別人一朝他逼近,他就會下意識的往後退,這一切都使得他在屬下面前沒有威信。
對她們這群女性小主管來講,與其說他是總經理,不如說他是一個匯整情資的平輩阿叔,對他雖然不至於沒大沒小,但也絕對不是必恭必敬。
「總經理……」
黃振邦一臉僵硬,「什麼?」
「你是不是應該把話說得清楚一點?」喬恩朝他逼近,露出猙獰的表情,「還是你以為一句叫我暫時忘記就可以打發我這半個月來的辛苦?」
「喬恩……你你你你你,有話好說……」
「有話好說?」喬恩瞇起眼睛,「快點告訴我是怎麼回事?」
黃振邦對她笑了一下──雖然那讓他此刻的表情顯得古怪異常,但喬恩知道,他想安撫她。
也就是說,他接下來要講的,絕對會激怒她。
「喬恩哪,我說……」
來了,大叔話當年式的開頭,喬恩心中不祥的預感加重了一分。
「你也知道,我年紀有點大……」
連年紀有點大都搬出來了。
「有時候也真是力不從心,明明記得好好的,可有時候就是會忘記……」
就知道一定是忘了告訴她什麼。
「那個石油大王啊,他的特助前兩個星期就打過電話來要改日期,下個月才會來台灣……」
喬恩深吸了一口氣,下,個,月,她搜集的資料到下個月,全部都會變成無用的數據啊啊啊啊啊∼∼∼
為了讓大王的老婆購物之行一切順利,她這陣子可是利用下班的時間將各家店又去了一次,哪條路好走,哪條路難走,哪個櫃哪一樓電梯有直達,都記得一清二楚,只為了金管家這頂大帽子。
「喬恩,你不要不講話啊……」
如果是客人臨時變更也就算了,但讓她心血白費的卻是自己人,海洋飯店的頭兒,黃振邦是也。
忍不住含怨的看了辦公桌前的男人一眼。
面對喬恩的眼神,黃振邦畏懼的想,他就知道會這樣。
他大概在半個月前接到消息,但當時剛好另外一通電話在討論二月時飯店要辦的情人節活動,於是就在他忘了在紙上記下之後不到十五分鐘,他就把這件事情忘得一乾二淨。
待他想起來,接待石油大王的準備工作已經在喬恩的指揮下全部完成,由於莫名的膽怯,一直遲遲沒有跟喬恩說。
現在,唉。
他覺得自己快被喬恩的眼神射死了。
「喬恩哪,那個……老總找時間再跟你好好道歉,你先把注意力放在大概這幾天會到的評鑒員身上……」越說越小聲,越說越小聲,到後來連他自己都聽不見自己在底在講什麼。
咳。
黃振邦忍不住想,為啥他出烏龍的對象是喬恩,如果是和姿多好。
和姿是海洋飯店的另外一位金管家,跟喬恩一般都是二十六歲。
喬恩是火一般的脾氣,和姿是水一般的溫柔,如果他告訴和姿弄錯了,和姿一定是說,嗯,好,我知道了。絕對不會像喬恩一樣,目露凶光到似乎想拆解他的地步。
「喬,喬恩……」
「你剛剛說那個評鑒員長啥樣子?」
黃振邦誠惶誠恐的回答,唯恐一個接不上,喬恩又一箭射過來,「戴眼鏡,一百八十公分,大概三十歲。」
「這幾天,還是過幾天?」
「比較可能是過幾天,但也可能就是這幾天。」
有講跟沒講一樣。
喬恩瞇起眼,「假裝成外僑?」
「對。」
喬恩又瞄了他一眼,黃振邦只覺得再度中箭。
「還有其它事情嗎?」
「沒,沒了。」
「那我走了。」
「好,好,你慢走。」
雖然兩人上司下屬的角色好像顛倒了,但老實說,除了這幾句,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砰的一聲,喬恩關上了他的門,臨走之前射了他最後一箭。
黃振邦整個軟在大皮椅上,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外有敵對飯店,內有火爆部屬,這年頭,老闆也不好當啊,唉。
玫瑰酒吧的週末,照例高朋滿座。
喬恩整個人快癱在吧檯上,一臉糜爛的對著吧檯內的帥哥說:「再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