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員工。很俗氣、很呆板、很雞婆,老是穿著過時的洋裝荼毒我的視力,一天到晚找我麻煩。」
「一個員工,嗯?」陸豪傑戲謔地問。
雷行雲警告地瞪了他一眼。「總之,我快被她給搞瘋了。」尤其今天一整天。他眼前不時浮現她無事的大眼睛裡,含著倉皇不知所措的淚珠,拚命跟他對不起的模樣,他的胸口便陣陣絞擰抽搐,又開始感到莫名地無力感和愧疚。
他痛很這種感覺。
「如果只是一個員工,炒她魷魚不就行了?」陸豪傑仔細觀察著他的反應。
他的眼皮微微一跳,懊惱道:「我不能。」
「為什麼?」陸豪傑一臉看好戲。
「對她……不公平。」他胡亂搪塞了一個理由,好像直到這時才發現自己不該把情緒和秘密宣洩出來。「算了,忘了我今天晚上說過的每個字。」
「嘿,你給我等一下,是兄弟就把話說完再走!」陸豪傑鐵臂一把勾住他的脖子。「這樣讓人聽了一半就沒了下文,你要我今天晚上睡不著嗎?」
「沒什麼好講的。」他煩躁地回道。「我走了。」
「死沒良心的傢伙,也不想想我這個月來每天做牛做馬顧店累得半死,連一點樂子也不給我。」陸豪傑哀怨得要命。
聞言,雷行雲腦袋裡閃過一個念頭。「你需要一個幫手。」
「這還要你提醒呀?可是這年頭看得順眼又負責任的員工難找,尤其又要對文化充滿熱誠和認同感……」陸豪傑忍不住又要大發牢騷。「你不知道這年頭的小孩都跑去玩計算機了,還有誰認真看待發揚文化傳統這檔子事?」最悲慘的是,還要他這個昔日黑道老大來提倡文化,真是天地顛倒過來了!
「你可以放心了,明天我會給你一個最適合這份工作的好員工。」雷行雲微微笑了起來。
這個點子真是太好了,這樣他既可以看到她,又不會「太常」看到她,能夠保有逗弄她的樂趣,又不必擔心自己對她產生該死的過多的感覺。
「誰?」陸豪傑眼睛一亮,隨即聰明地猜到答案。「等等,你指的該不會是你那個『很俗氣、很呆板、很雞婆,老是穿著過時的洋裝荼毒我的視力,一天到晚找我麻煩』的員工吧?」
「你有什麼意見嗎?」雷行雲冷冷地睨了他一眼。
陸豪傑眨眨眼,明智地閉上嘴巴。「沒有。」
「很好,她明天一早就會來。」話一說完,他大步就要走出門。
「也不用太早來,書店十點開門,她只要九點半到就好了。」陸豪傑頓了頓,有些遲疑地道:「可是你確定嗎?租書店的工作說起來不粗重,可是工作時間挺長的,你確定她受得了嗎?我的意思是,如果是像你以前偏好的那種骨感氣質美女,我怕光是抱書上架就會害她手脫臼……」
「她不是我偏好的那種女人,她跟我之間的關係也不是你齪齷的腦袋想得那樣。」雷行雲說得咬牙切齒。「還有,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就照一般員工行情價給她,她不會有任何意見的。」
「聽起來你把人家欺壓得很徹底喔!」陸豪傑搖頭晃腦的說著。「唉,可憐哪,我真同情那個女孩。」
他神情陰沉。「也許離我遠一點對她來說才是最幸運的。」這樣他對那個「她」到底是厭惡還是喜歡?
陸豪傑張大了嘴巴,聽都聽不懂。
第5章(1)
晚餐時刻,餐室裡靜悄悄的,就算老杜特地做了一鍋紅燒獅子頭,還把大白菜改成戴春梨最愛吃的高麗菜,燜得又香又甜又軟爛,她卻邊吃邊覺得怎麼也少了一個滋味。
真奇怪,明明就很好吃呀。
她慢慢扒著飯,卻食不知味。
老杜不動聲色地吃著飯,他的味蕾倒是很正常。
自從董事長秘書室打電話來,交代董事長今天晚上要開會,不會回家吃晚飯後,春梨小姐就變得怪怪的,切菜切到手指頭搞到噴血不說,還糊里糊塗地把黑醋當醫油倒,將一鍋海帶鹵豆輪變成了酸溜溜慘不忍睹的黑海。雖然其它的菜在他的搶救下,應該沒有出太大的問題,但是他總覺吃得有點心驚膽戰……煎黃魚好像有點太甜,蒸釀豆腐居然是苦的?
「我說少爺……」戴春梨陡然自發呆狀態中驚跳了起來,小臉莫名發光。「老闆回來了?吃過飯沒?饋不餓?」咦?餐室裡只有她和杜爺爺兩個,哪還有第三人?
「……今晚應該會很晚回來。」老杜把她的舉動看在眼底,故作不以為意地吃了一口紅燒挪子頭。
「噢。」她心虛地臉紅了紅,連忙低下頸扒飯。「哈哈,是啊、是啊,應該喔。」老杜肚裡暗笑,臉上表情還是很冷靜。
「對了,今天晚上你不如打個電話回去給你的家人,跟他們報一下平安吧。」她猛然抬頭。「對喔!我都忘記要打電話給我阿爸了……」那時候實在太激動了,只留張字條說要去南部找同學就走了,也不知道阿爸有沒有起疑。唉,來台北都一個多星期了,連通電話都沒有打回去,阿爸一定很擔心。
她真是個不孝女。
「發什麼呆呢?快吃吧,菜都要涼了。」老杜提醒。
「喔,是。」她愣了一下,忽然放下筷子站了起來,歉然道:「杜爺爺,我差不多飽了,您待會兒吃完碗筷要放著給我洗哦,我先去打電話了。」老杜微微一笑,「你慢慢跟家裡人聊,不打緊的。」
「不行!一定要留給我洗,拜託。平常我已經太受您的照顱了,年輕人如果被老人家照顧得無微不至會折福的,而且您年紀不小了,要注意筋骨,昨天不是還腰痛嗎?」
「你怎麼知道我昨天腰痛?」
「昨天下午換玄關燈泡的時候,您不是換到一半就突然變僵硬了嗎?後來您的動作就很慢很慢……」她頓了下,不好意思地道:「還有。我也聞到沙隆×斯藥膏的味道。」老杜曉得神情有點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