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昭凝視著她。本來,他都會下意識地迴避視線,可現在,卻移不開了。
她看過了他被毀容的臉,所以,他現在將斗笠面紗取下了。
因為沒必要,再遮,只是顯得自己無謂的刻意分界罷了。
現在的她,仍是沒有變。
即使是在這麼明亮的地方看到他,她的眼瞳仍是澄澈,無絲毫排斥。
她是真的一點都不嫌棄他臉上的疤。
一點都不。
「你不笨。是跑太快了。」他抬起手,將她發上的一片花瓣取下,微微一笑,出自真心的。然後,把她倚在他懷裡的身子扶正。
他一向是個守禮的男子,就算他剛才真有湧起將她輕輕擁抱的想望,也還是君子地不欲侵犯。
她喜歡他,並不代表他就可以為所欲為。
容湛語皺了皺臉,像是無骨一樣,又倒回他身上。
「借我靠一下,我大概扭到腳了……」她咬著唇,表情有些疼,她沒說謊,是真的有扭到,但是……還是可以站就是了。啊,他身上真的有種清香……好好聞喔。
尉遲昭果然不再在意她的身軀有多柔軟,忙道:「扭傷了嗎?我帶你去給二師兄看看……」
「不不!」她搖著手,很成熟地說:「這點小傷,還要勞動你二師兄,太麻煩了……你抱我回房去,我有跌打藥,自己揉揉就好了。」
他不放心,「你真……」
「快點嘛!」不待他動作,也不容他拒絕,她細瘦的手臂一舉,環上了他的頸子。她沒說謊,真的沒說謊……真的喔……
尉遲昭雖覺得不恰當,但礙於她行動不便,還是將她打橫抱起。
啊……他抱她了,抱她了呢!
她心跳好猛,像是要跳上天了。自從發現自己有一些些喜歡上他後,也不知為什麼,她就好想多碰觸他,現在她對他的喜歡好多好多,多到數不清了,她就更想碰他了……
男女授受不親、男女授受不親……可是……她現在是穿男裝,就不是「男女」了……而且,要是不好好把握住機會,根本就摸不著他啊……就讓她……耍賴一下,一下就好……
悄悄地把臉埋進他胸前,她聽到好大聲的心跳,不知是他的還是自己的。
「你很痛嗎?」他柔聲問道。為什麼抓著他衣服的手在顫?
「呃,啊?還好……沒有你想得那麼痛。」她滿臉通紅,雖然是她主動親近,但畢竟她還未出閣,對方又是心上人,讓她一時竟害羞起來。
都是……因為他的身體太暖太香了……
她突然好希望這一小段路變長,長到走不完,長到他會這樣一直抱著她。
她是不是太貪心了?
昨天,她幾乎用盡了一生的勇氣,他雖沒有回答她什麼,但是,他的態度卻變得不一樣了……瞧,他現在願意讓她近身了呢……
她可不可以有一些些奢望?只要像這樣拉近一些些就好,她很容易滿足的。
尉遲昭抱她回了廂房,放她坐在床上,兩人獨處一室,為避嫌,便沒有關門。
容湛語在心底歎息他死腦筋,不過又矛盾地偏愛他這種正直。
「藥呢?」他輕語。
「啊……」她還以為自己應該是習慣了才對呀,怎麼……口水差點流下來。她趕緊低頭,免得被他見到她的癡呆樣。「在、在那裡,藍色的瓶子!」隨手往櫃上一指,她偷捏了自己一把。
尉遲昭取來藥,遲疑了下,將藥瓶給她。「你自己可以嗎?」
她傻望著他那雙溫柔的眼眸,又失神了。
他的左半邊臉有好多舊疤,但是,她卻看不到那一條條劃過他頰上的痕跡,只沉溺在他溫雅的表情裡……她一開始就知道了,縱使她起先看不清他的面容,縱使她頭一次在大白天以這麼近的距離和他對視,她也知道。
知道他這一雙黑色的眸瞳會是多麼、多麼地溫柔。
像水、像雲、像暖風……比她看過的任何一雙眼睛都吸引人……
「小十?」
「啊!」她清醒,很快地回神。「我行,我行的!我自己來就--」倏地,她話聲停了,睜大了眼,緊緊地瞅著他。「你:!你剛才……叫我什麼?」
不是作夢……不是錯覺……真的不是……她有聽到!
「小十……我的衣服都皺了呢。」他淡淡笑著。
容湛語沒有去理會自己老是下意識扯著他衣服的舉動,只是差點跳了起來!
「你叫我小十,你叫我小十了!」她激動極了,抓著他不放,笑得好愉快,眼眶卻有些泛紅。「我聽到了,你不可以再賴再反悔,我聽到了!」她勾著他的脖
子,擁抱住他,感受那曾經差一點就失去的溫暖。
「嗯。」他微熱了臉應著。體會著她激盪的情緒,心頭一陣酸澀,溫柔地拉開她的手,用袍袖替她拭去了眼角的水痕。「是我不好,別哭。」他輕輕歎息。
「我才不好!我騙了你……是我有錯在先,對不--」
她的話被他擺放在唇上的長指截斷。
「你別說。」他斂眉,思量許久,才緩緩抬起眼對著她。「這次換我說個故事給你聽,好嗎?」見她張著大眼睛拚命點頭,他微笑。
拉過一張椅子,他坐在她面前,沉默了半晌,才低聲開口:「你曾問過我,身子骨不好的事,還記得我怎麼回答的?我說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真的很久,久到我應該要忘卻忘不了……」
容湛語察覺到他有些異樣的神色,心中一憂,又抓著他不放了。
尉遲昭睇著她揪住出口己的衣服,他淺淺地笑,這次沒動手撥開。
「我七歲時被師父撿回來的,其實……我有一對父母,只是……只是他們不能要我。」瞅見她擔憂的眸,他的唇瓣輕柔地開啟:「你看到了,我臉上有一塊胎記,是生來就跟著我的,算命師說這是表示禍害會降臨,我娘本來不信,可是,我七歲那年,村子裡有了旱災,鬧起饑荒,於是……大家也就這樣認為了。」小村莊,迷信總是口耳相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