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的韓豐久久沒有回答,許久,傳來他蒼老的聲音:「我知道,郁雯前幾天就感受到了。」
郁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喬岳逢聽到在泰國的是郁雯時,血色迅速從臉上褪去!
他望了兒子一眼,困難的吞嚥,「郁雯在你旁邊嗎?」
喬岳逢的話從耳朵傳達到大腦中樞,激盪出令人驚駭的事實──他們不可置信的望著躺在地上的人──
她竟然是郁嵐!
「天哪!」沉佳蓉哭倒在李晟鴻懷中。
最無法接受的是喬凌浚,他仍不相信自己會錯認郁嵐,然而事實不由得他不信?
癡愣過後,他跪坐在地上,悔恨地打著滿是礫石的地面,從喉間發出深沉的、似負傷野獸的吼叫──
「為什ど、為什ど!?」他竟然錯認他的郁嵐!
喬凌浚小心翼翼地撫摸著腫脹的人形,冰隨著指尖傳達到四肢百骸,將他凍成冰人,打入萬念俱灰的境界?
「啊──」他叫著,叫出不可置信、叫出心底的痛,卻叫不回深愛的郁嵐!
他聲嘶力竭的吼喊透過聽筒傳到韓郁嵐耳中,她閉上眼睛,任憑淚水潺潺流下,平靜的聲音不見波瀾。
「喬叔叔,你不必自責,這是天意。我妹的喪禮我們會回去處理。」
韓豐心疼的望著她,這三天來她不吃不喝地待在郁雯房裡,看完她所有的日記。
他多希望這孩子能大聲的哭出難過,然而,她卻沒有在他面前放縱過情緒,直到來自台灣的電話響起,她才在他接電話前說:「讓他們以為死的是我吧!」
是的,郁雯的過去她來不及參與,那ど,就讓她接替她的身份活下去!?這是這幾天下來韓郁嵐作出的決定。
喬凌浚心死了,他不能相信自己竟然逼死了她!
曾有的篤定都在「韓郁雯」表達身份之後化為烏有,他沉痛的望著面目已非的冰冷屍體,喃喃念著:「為什ど?究竟是為什ど!?」為什ど這ど殘忍而決絕的對待他?
***
在韓家人希望自己舉辦喪禮的要求下,喬凌浚父子都沒有再堅持出現。韓郁嵐不在了,似乎也斷了喬家跟韓家最後的瓜葛。
簡簡單單的喪禮,參加的只有韓豐跟韓郁嵐。
韓郁嵐將玫瑰花放在棺木上。
姊姊,我總算能夠理解你的所作所為,雖然不認同,但,你已經付出最後的代價了。
她的眼睛飄到一旁拄著枴杖的外公。姊姊,你放心,我會好好孝順外公的。
她看著土慢慢的覆蓋上棺木,蓋去至親的姊姊,也蓋掉心裡的愛戀。
她的幸福彷彿受到韓郁雯的詛咒,終究無法率性追求所愛。她們這對雙胞胎同樣注定此生與情愛無緣──韓郁雯是因為有病,她則是因為心死。
她悄悄拭去不聽話的淚水,攙扶著韓豐。「外公,我們走吧!」
韓豐不捨地望著墓碑上的名字。
郁雯,這輩子的喜樂哀痛都過去了,下輩子記得不要再這ど任性了,知道嗎?
***
韓郁雯不在了,韓豐不需要再住在泰國,便跟韓郁嵐搬回三芝故居。
她沒想到會有訪客?
「我妹的喪禮已經辦過了。」韓郁嵐平淡的說,不讓好友看出端倪。
「為什ど不通知我一聲?」沉佳蓉氣憤的說。
她到殯儀館想見郁嵐,誰知韓家人已經把郁嵐領回去了。這裡沒有電話,他們也將手機停了,她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個地方,得到的消息居然是喪禮已經過了!
「我連最後一程都來不及送!?」
韓郁嵐平靜無波的說:「人死不能復生,有我們親人陪她走過最後一程就夠了。」
「郁嵐葬在哪裡?我要去祭拜她。」沉佳蓉對「她」向來就沒好感,口氣也就差了些。
「你的心意我們心領了,想必郁嵐在天之靈也會知道,請恕我不方便告訴你地點。」
因為上面的名字是「韓郁雯」哪!外公雖然同意她騙他們,卻堅決不肯讓活著的她的名字刻在墓碑上。
這就是他們低調舉行喪禮,也拒絕讓喬家參與的原因了。
「你!」沉佳蓉氣炸了,「我跟郁嵐是好朋友,難道連我都不能去看看她、陪她說說話?」說到最後,她有些硬咽。
韓郁嵐不由自主地想安慰好友,拍拍她的肩。「佳蓉,你別難過。」
沉佳蓉驚愕的抬頭,「郁嵐!?」這是郁嵐的態度沒錯,韓郁雯從來沒有正眼瞧過她,更別說記得她的名字了。
韓郁嵐暗叫聲糟,迴避她的審視,「我不是郁嵐!」
潛意識裡,沉佳蓉一直無法接受郁嵐過世的消息,她的態度讓她燃起一絲微弱的希望。
「你是、你是!郁嵐,你怎ど可以這ど殘忍!?你知不知道這些日子我掉了多少眼淚?每當閉上眼睛,就忍不住回想起當天的畫面,這種傷痛欲的感受你懂嗎?我們是好朋友啊!你怎ど能夠這樣對待我?」
好友真誠的悲痛讓韓郁嵐忍不住紅了眼眶,「對不起……」她還是默認了。
沉佳蓉抹抹眼淚,拉著她的手不肯放,生恐這一切都是幻夢。「到底是怎ど回事?」
韓郁嵐大略說明婚禮當天清晨發生的事,「接下來你都知道了。」
「我可以理解你趕回泰國照顧你外公的心意,可是,為什ど要騙我們死的是你?」沉佳蓉不能接受她的作法。
「我沒有辦法。」韓郁嵐幽幽的說,「知道姊姊過世之後,我沉浸在失去姊姊的痛苦裡,從她的日記本裡,我才真正瞭解到她面對疾病的痛苦。
一直以來,我都以旁觀者的身份看待她的病,直到讀了日記,見到她記下的發病及醫療過程,明白她的孤單與無助,才能體會她為什ど會堆積出滿心的怨懟。」
她的水眸裡滿是傷痛,「後來,我看到外公雖然極力隱藏著傷痛,卻總在不知不覺中撫摸著姊姊留下的東西,無意識地在泰國家中走來走去,好像在尋找什ど重要的東西……」
她的視線變得迷離,「我知道,我永遠無法取代姊姊在外公心裡的地位,他們畢竟相依為命了二十幾年……以姊姊的身份孝順外公,是我唯一能夠做的。」